我從小就喜歡在海裡遊泳,學校規定不讓去海邊遊泳我們就偷偷跑去。老師也有辦法,等我們回來時,他用指甲在我們曬黑的胳膊上一劃,就立刻出現一條白道,那是鹽的結晶,像粉筆寫在黑闆上一樣清楚,再怎麼嘴硬,也沒用了,罰站還是輕的。
年輕時候喜歡冒險。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在大連星海公園的夜晚下海。海面看上去一片漆黑,充滿未知的恐懼。但當我涉入海水中時,卻有種莫名的溫柔,隻要劃動一下手臂,便會跳耀出一串奇妙的光點,金鱗金翅,環繞着閃灼。那是一種五彩的鱗光,晶瑩着,像無數的小精靈,在被驚擾後出現的狂喜。這種夜色海面的奇妙經曆,想不到在許多年後,竟化成了我對交響樂的聯想式解讀。
作曲家姜萬通
姜萬通是中國音樂學院的資深教授,他是從大連這片海域走到北京城的。他在讀大學時的一個暑假,帶着一身的溽熱和對大海久違的激情,來到星海公園。聽說台風逼近,平日裡人聲鼎沸的海灘不見一人。他奮不顧身跳進了大海。
海浪頓時把他狂抛到山巅般的浪峰,待他剛換口氣,又猛地将他摔入低谷。而他最爽的就是猛一蹬腿,從這座厚實的山體般的浪牆中穿越而過。那是青春的綻放,也是激情的澎湃。可怕的是當風更高浪更急時,他剛靠近岸邊,就被回頭浪狠狠掀翻,重又抛上浪峰。這種危險的關頭我也曾在金石灘海邊經曆過。姜萬通慶幸地說,那次真是九死一生。
或許正是這種對大海有着非同一般的認知,在他日後的人生奮鬥中,在他無數部成功的作品中,自然湧動着那股昂然向上、不屈不撓的精神,一并融入海浪旋律,且有着閃耀的波光亮點與抒情神韻。
我與萬通殊途同歸于深圳交響樂團。彼此均為駐團藝術家,不久前當香港被疫情嚴重圍困時,我們聯袂創作了一部交響樂作品《擁抱春天的陽光》。這部作品突破了某些定式,有朗誦有混聲合唱,還有深交樂隊的激情奏鳴。優美的抒情,高亢的旋律,激越的升華,如同被激情巨浪狂卷,抛置于浪峰。
萬通說他最喜歡去大海遊泳。從14歲開始,每年會從五一開始一直遊到十一。他特别喜歡雨天,在海裡遊泳,别有一番滋味。大海鍛造了他的性情。
這種性情,讓我在那天晚上深交“雲直播”音樂會上,有了進一步認知。那是他創作的一部新作品《新時代序曲》。他采用快闆樂章,一氣呵成,激越豪邁,如同把漫天的陽光狂放地撒向海面,以恢宏開始,以輝煌結束。
作曲家、指揮家張若迪
音樂會上值得稱贊的還有張若迪先生。他的《月下獨酌》有很深的文人情懷。一枝一葉間,将詩仙李白的豪放與孤獨,投放到宿命的大海。不論曾經多麼風華絕倫,才華橫溢,生命之舟注定在那個曆史時空下,漂泊無羁,這是命運的定數。
個人的命運與時代的诠釋是這場音樂會的主旨。這便構成了原創作品的深度與廣度。羅麥朔和李博禅兩位年輕作曲家的《鑄夢贊》與《奮進》,就是體現着這種特色。縱觀四位五零後與八零後的作曲家同場,以各自對不同時代的體驗思考,以交響的織體,将中國共産黨的偉大曆程,書寫得波瀾壯闊,色彩絢麗,生動感人,并以此為黨的二十大獻禮。……
萬通說他目前還沒有一部為大海書寫的作品,但是卻始終在準備寫一部大海交響曲。其實,我在他好多作品中,能夠感受到源自大海對他的神奇影響,那是一種深深的敬畏。
記得1986年,我們刊物在金石灘辦筆會時,要求與會作家面對浩瀚的渤海灣,每人說一句話。葉楠神态立刻莊重起來,他說,我是一個跟海打過30多年交道的水兵,迄今對大海懷有深深的敬畏!
紀德在《人間食糧》中寫道:“沒有定型的大海……驚濤駭浪向前推湧,持續不斷而又悄無聲息。每個浪頭隻在瞬間掀動同一處海水,随即穿越而過,抛下那處海水,繼續前進。我的靈魂啊!”
我曾多次盛贊深交的激情澎湃,豪邁高蹈。我也曾多次在音樂廳現場被它那種厚實的古典情懷,醇美音色所打動,所沉浸。我喜歡使用大海的意象,形容它各聲部傳達的魔力,我也喜歡将林大葉的指揮動作比喻遊泳的舒展。他的每一次劃動,在夜的水面上蕩開的串串音符,彙聚成五彩的熱烈,跳耀閃爍,晶瑩濃郁,十分迷人。交響樂的大海深不可測,橫無際涯,是永遠也遊不到盡頭的。(劉元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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