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然
一位好友前兩天約我寫一篇關于元宵節的文章。我想,元宵節的詩文繁若浩瀚夜空中的星辰,佳篇滿世界,本人"憋"不出更精彩象樣的新作品。盛情難卻,思來想去還是寫寫我的故鄉過燈節的一些趣事傳聞吧。
我國地域遼闊,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各民族、地區元宵節過法各循自己的習俗特點;就是相隔幾裡、河東河西、山南山北、以至同一處村落不同姓氏族群之間也會有所差異。正所謂,遠觀滿山花,近看各不同。
就以我們這個不足一千人口的小村為例,陳李王史四姓氏家族的人們,在元宵節這天,等到日下月出,家家戶戶主人領着孩子們,帶上用黃豆面揉捏制作的栩栩如生的十二屬相動物燈,開始燈節最具象征意義的送燈儀
式。
這些面體小家夥,一個個身上的某個部位,被一雙雙巧手溜溜地摁捏出一個漂亮的凹槽,在中間插上一根用新棉花搓成的燈芯,倒上适量豆油就算工序完成了。當然喽。巧媳婦做得維妙維俏,博得人們啧啧稱贊,翹起大拇指;拙娘們舞弄得牛羊不分、豬狗難辨、龍蛇一型,不但不會影響一家人的興
緻,反而增添了一道笑料;好樂者不禁笑得前合後仰,使勁捧着笑疼的肚子。近些年,市場上出現了十二生肖蠟質燈,大多數人與世俱
進,選購這種蠟制品,生工生力,也達到了同樣的效
果。
儀式正式開始。首往祖墳,依照故人的屬相,把相應的面制動物油燈點亮,擺在茔前。而後焚燒紙香,燃穩鞭炮禮花,叩首拜祖,祝願先人在天之靈平安快樂,幸福美滿。回家後,按照家中每個人的屬相将面燈一一點
燃,擺放到家中所飼養的家禽畜類窩舍處:雞兔舍外,豬狗窩側,羊牛馬則置于欄旁;像龍蛇虎猴尋不着影的這些個野家夥,便可随心所欲,給擺放者留下自由想象空間:龍可以放于院子當
央,虎則置于房山角下…隻要一家人高興,它們就随遇而安了。若遇上風大或雨雪,定要小心翼翼地用手護着面燈燈火于各個相關地方照一照,也算達到預期的效果。
其實這樣做,無非寄托人們對新一年的滿懷希望,期待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百畜興旺,家業興隆。
這樣美好溫馨又歡快浪漫的一件事,卻好似與我們張家一族沒有多少關系。兒時,我好羨慕别的小朋友家做得那麼多可愛的小動物,特别是瞅着它們個個身上馱着個小油燈,火苗上頭冒着黑
煙、忽閃忽閃地往向蹿動
着,像極了我們在學校做廣播體操的"跳躍運動‘’。真是打心眼裡喜歡!再看我們家寂靜如常,缺乏節日氣氛,心裡覺着忒沒勁。有一年元宵節晚上,我上來拗脾氣牛哭着追問父親,為什麼我們不送燈,不過節?
父親告訴我,他聽他爺爺、我的老爺爺講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家族故事。
很早很早以前,張家族人中出了一位朝廷重臣,官至簾裡。因此,整個小村莊,尤其是張家一脈随之地位顯
赫,聲名遠播。
那一年元宵節,先人向皇帝告假還鄉為祖先舉行燈祭,皇上念先人輔主功高欣然應允。就在阖府一切籌備停當準備啟程之時,西域突發戰事,烽煙連天,邊關吃緊。面對嚴竣情勢,皇上哪裡肯放走身為心腹之臣的先人。自古道,皇上說話,金口玉言;朝令夕改出爾反爾豈不落下千古笑柄。于是,皇上靈機一動當即傳下一道聖
谕:汝,張氏一門,明月為燈,四海為油,千秋萬代,享之不謝,此後正月十五無須油燈祭祖。先人隻能山呼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此後,先祖門系子嗣後裔謹遵皇命,元宵節再無燈祭之舉,并且,本族至今稱過"元宵節"為過"正月十
五"。
不過,此事還另有一個版
本。
先人于京城朝中為官數載未曾還多鄉祭典祖先。那一
年,告假得到皇上恩準,統領家眷随從一行數十人衆浩浩蕩蕩榮歸故裡,歡度春
節,燈祭元宵。
話說春節歡天喜地而過,到了元宵節晚上,先人德高望重,興緻勃勃,率領滿門族人引燈祭祖。場面空前,隆重熱烈。禮畢,一行遊街觀景,喜氣洋洋。先人與父老鄉親們多年不見,節日相逢自是少不了搭讪寒暄,互緻問候祝福。南閣村處處歡歌笑語,火樹銀花,人們沉醉在祥和快樂氣氛之中。熱鬧了足有一個時辰,等到回府才發現出了大禍。原來,先人最疼愛的小孫子,那年剛滿十歲,趁大人不注意溜回府裡燃放煙花,不小心引爆了禮花爆竹盒子,當場死于非命。這孩子三歲認字,五歲能吟誦詩文,八歲寫出一手漂亮的小楷毛筆字。全家無人不喜歡,先人更是視若掌上明珠。一日皇上與先人朝後聊家常,說:汝孫童聰慧機敏過人,又有賢臣教誨左右,将來必成大器。先人引以為傲,經常帶着他會朋訪友,閑暇親自教之讀書識文,對其寄于厚望。
真是樂極生悲,世事無常。一個本來歡天喜地的節日假期,竟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一家人悲傷欲絕,先人更是痛不欲生。他追悔莫及,心灰意冷,不久辭官返鄉,一病不起。
他在彌留之際,立下嚴明門規:凡我之後人,正月十五行如平常,隻備燈火,永不燈祭。有違者,一律逐出府門,族譜除名。
兩個版本,一喜一悲,代代相傳,莫問是非。
這就是我們家的元宵節。兩個版本,你認為哪一個可信度更高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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