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八仙桌,
四個邊,
一邊留着磕頭用,
另三邊各放置一把長椅。
總共六個位置,擠一擠能坐九個。
那麼多祖先是如何分配的?
這是我至今有點擔憂的問題。
”
喝酸奶舔酸奶蓋兒 | 文
Ariel,從事媒體工作十餘年,撰寫了大量在業界深具影響的新聞事件,三分之一營銷人,對中國營銷有自己獨到的看法,三分之一文化人,文風清奇。
小時候特别喜歡過年,因為仨字——窮開心。
從出生到十歲,都是住在村裡的,當時家裡有奶奶、父親、母親以及我。全村幾十戶人家,大至都是這種人員配置,偶爾幾戶家裡有上百歲的老頭老太鎮宅,我就覺得特牛逼。
在村裡,過年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度過這幾天”,而是個繁瑣又神聖的動詞。在我們村,臨近年底,家家戶戶開始翻黃曆,因為“過年”要挑日子。挑一個适宜祭祖的黃道吉日,同時還得跟一家之主的生肖相合。定好日子,就開始準備年菜。隔夜到菜場,問肉攤主定一個碩大的豬腦袋(寓意大元寶),還要買一隻大公雞、一條鯉魚、一串五花肉。另外蔬菜也有講究,菠菜、黃豆芽、豆腐、百葉都屬于“吉祥如意菜”,各有各的寓意。總共給老祖宗準備八隻菜,外加一壺黃酒。
為啥喜歡過年,因為能放開吃。童年時期,沒有幾頓是能夠大膽吃肉吃雞的,更别提從鎮上買的鹵菜了!而這些,過年都有。不過,從上午開始祭祖,一直到晚飯前,我都是輪不到吃的,因為要讓祖先們先吃。八仙桌上燃着香、點着蠟燭,碗筷酒杯一溜兒放置妥當,父親就出門放炮仗迎接老祖宗入席。接下來的一整天,雖然聽不到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聲音,但我知道祖先們應該吃得正歡。如果在前堂裡穿來走去,我會被大人警告:不許碰到桌椅,老祖宗們吃着呢。于是我心裡一陣恭敬與害怕,默默躲進竈跟頭。
冬天的村裡可冷了,寒風嗖嗖穿縫過,關上了門也不能阻止我的一雙手凍成豬蹄。于是,坐在爐竈前幫大人添柴加火,是孩子中很受歡迎的取暖方式。在燒火的時候,我喜歡把任何能點燃的東西丢進爐竈裡——例如瓜子殼。聽見噼啪聲,心裡冒出一陣快活感。眼看着大人給祖先端酒上菜,聞着香味我一陣陣咽口水。但理智告訴我——不能偷吃。沒一會兒,奶奶通知我,允許我去給桌上添酒。在第一次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内心是充滿莊重的儀式感的。放下火鉗、拍拍灰、洗幹淨手、端起酒壺走在桌前,按照大人的指示一個個添酒,我的小心髒噗噗跳。祖先們就坐在我身邊,我屏氣凝神,怕驚擾到他們。倒完一圈酒,成就感很大。
一張八仙桌,四個邊,一邊留着磕頭用,另三邊各放置一把長椅。總共六個位置,擠一擠能坐九個。那麼多祖先是如何分配的?這是我至今有點擔憂的問題。
祭祖儀式會一直持續到傍晚,下午三炷香點完,就算順利完成。等幾聲炮仗将老祖宗們恭送走,接下來就是小孩子的快樂時光了。一年一次,家裡不僅有過年的菜,還會到鎮上買很多鹵菜,用來招待親戚。是的,晚飯會叫上一桌親戚一塊兒吃,也有鄉裡鄰居搬個凳子坐上來喝一杯的。村裡沒有幾個富戶,大家都在奔小康的路上,所以每戶人家過年,都可以是一件普村同慶的大事……
馬上就進入雞年,我還想起一個關于雞腿的細節。
那是我大至五歲的時候,祭完祖,母親賞給我一隻雞大腿。我扛着這隻腿,從村東嘚瑟到村西,想讓全村小夥伴知道我今天吃雞腿了。一路走過去,貓貓狗狗饞得直叫,我不屑地瞟它們一眼就走開。隔壁阿姆也笑眯眯跟我打招呼:“阿順,家裡過年了啊。”“嗯”!我正得意着。突然眼前毫無預警沖上來一隻大公雞,朝我狂叫還想啄我。我忘了一眼手中的雞腿,心中大叫“不好”!拔腿就往家裡跑。沒想到我越跑,雞追得越兇。等我一路哭喊狼狽不堪跑回家,手裡的雞腿早已不見蹤影。那是我特别恥辱的一天,竟然被一隻雞追得屁滾尿流。我不恨那隻雞,因為我可能吃的是它的好朋友,被它認出來了。我隻是特别遺憾那隻雞腿,才啃了一圈皮還沒吃肉。這讓我好多年不能忘懷。
沒有的,才是最珍貴的。
二十多年過去了,村還是那個村,年的味道卻淡了許多。曾經讓我垂涎欲滴的年夜飯,如今吃起來味道平平。奶奶也過世多年,成為每年回家吃一次飯的“老祖宗”之一。想想那時候農村真窮,要什麼沒什麼,但是全村人一塊兒窮,日子倒也過得理所當然。現在生活條件好了,我想念曾經的味道,想念一起放鞭炮的夥伴,也想念村裡一縷縷的炊煙。曾經那些沒錢的日子,也是可以很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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