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荷666 (文中人物為化名)
前兩天下了班,到我開墾的小菜園去看看。又碰到了那個因連出兩次工傷,被用人單位"甩手不管"的老鄉,聽說他還在申訴的路上。
我說,好幾個月沒見你了,你不能這樣幹等着,得找點活幹着掙點生活費呀,他說找了,搞綠化,隻幹了十天,胳膊腫的給胖瓜樣。還要吃藥,幹不下去了,這不又出來溜達了。
那你咋不回老家?我說。不,我還得往上找,繼續找,我進船廠十多年了,出力流汗,老實本分,出了事,把我晾這裡,這多讓人心寒。看着無望的老鄉,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我說,前幾天刨紅芋時,我老公還在說你,好久也不見你溜達了,想給他點紅芋吃,你在這等我,我回去給你拿點。等我裝好出門,到門口一看,他撲踏撲踏地跟來了,那幹脆上家來吧!
他見到我老公,親熱得了不得,又重複說了這幾個月申訴的情況。他走後,老公說,看,他快魔道啦,比祥林嫂還祥林嫂來!
今年疫情後期,處于防控區的我們,在出租房後面開墾了一片荒地,種了些蔬菜,栽了幾壟紅薯,每天都要到那裡轉悠幾次。
期間,常碰到一個在路上溜達的人,他左手提着半塊用鐵絲穿起的空心磚,為了不至于勒手,他還用手巾在鐵絲抓手處纏了幾圈。
怪人!真好笑,走路便走路,咋還提着個東西?老公說,你看他總是左手提磚,還走走歇歇的,準是有原因。誰沒事,搞個磚提着?
分析得有道理!我是個好奇心強的人,又是個愛唠叨的人。有機會我得問他一下,私下尋思着。
有一次,我們又在路上相遇了,那時他正坐在那半塊空心磚上歇着來,″嗨哎,你好!你走路咋還提着塊磚頭?"我停在他面前向他打着招呼。雖然以前我們不曾說過話,可在路上經常見面,并不陌生。
他見我問他,忙站起來回答道,"我這出工傷了,摔斷了胳膊,裡面打了鋼釘,醫生讓鍛練承重,這不,我想了個法,一早一晚提着它走走,也走不長,腰也摔着過,得走走歇歇。"哦,這麼回事呀。
出門在外的人呀,對老家話特别敏感,他解釋過後,我們幾乎是同時問對方道,"你是徐州的吧?"哈哈,原來他是豐縣華山的,離得不遠。遇見老鄉,如見親人。
于是這位老鄉向我們述說了他來船廠打工的情況,以及接連發生的兩起工傷事故。聽了老鄉的遭遇,我五味雜陳,卑微如蝼蟻的我們,想靠出賣廉價的勞動力生存下去,怎麼就這麼難?
這位老鄉叫張光輝,我叫他老張,今年四十九歲。自小爹娘去世,跟着爺爺奶奶成人,兩位老人去世時,張光輝十五歲,識字不多而又老實巴交的他,靠種二畝薄田度日,三十歲那年才成家,做了一個跛腳女子的上門女婿,婚後育有一兒一女。
他妻子殘疾,他又本分,嶽父母日漸衰老,随着孩子的長大,生活開支日漸增高,靠種地已經難以支撐家庭開支。
2010年3月,經熟人介紹進入上海船廠某一公司,做了一名打磨工。他說自己沒學問,腦子也不靈光,年齡又大了,幹不了别的,隻能幹沒有技術含量的打磨。
他工作上任勞任怨,從不缺勤,生活上省吃儉用,所以,他家日子慢慢好起來,嶽父嶽母去世時,他也算風風光光地辦了喪事,供養兒女上學,眼看兒子快考大學,他的幹勁更大了,心想再好好幹幾年供養兒子大學畢業。
誰知天不遂人願,去年六月份,他不慎一從高處摔下來,腰部受傷,住院手術後四個月後,公司通知他回去上班,自我感覺恢複得差不多的張光輝,便又拿起了打磨機。
誰知道剛上了兩個禮拜,在一次高空作業時,他又一次從高處墜落,摔斷了左胳膊。接連兩次工傷,公司對他的态度可想而知,出院後不僅沒有和原來一樣給他打生活費,連他的名也給除了。
他去找領導,但他們都相互推诿,他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了好幾個月,便有了疫情,宅家的張光輝的生活費用,還是由殘疾的妻子給他操辦。唉,黃鼠狼專咬病鴨子,張光輝說到傷心處,聲音幾度哽咽。
太不像話啦,我和老公都為老鄉氣憤鳴不平。你咋不往上反映,去找勞動監察大隊或工會等機構。
他苦呱着臉嗫嚅着,“開始,我啥也不懂,一味地找班組長,班組長說他當不了家,後來幹脆不接我電話啦。有人給我出點子,起訴他,我去找了律師,給了律師三千塊錢。律師讓我打電話給公司,再不發我生活費,我就起訴他。律師還說我還要二次手術,到時候看他們理賠多少,不合理,律師再幫我打官司。”
在等待複工的日子裡,隻要我們在菜地裡忙乎着,張光輝總會和我們聊上一段時間,我們談老家的人和事,談得最多的都是他的工傷。
每當談到這個話題,他都會唉聲歎氣,我咋那麼笨呢?我的運氣咋就那麼孬呢?我咋那麼倒黴呢?啥時候我的胳膊能伸直能幹活?公司能拖到啥時候?我的理賠還能不能得到?
看他心神不甯的樣子,我們便安慰他,不要急,慢慢地來,公司的工作急也沒用,現在法律都是透明的,不可能不管你。
複工後,我們整日忙于上班,去菜地都是趁早晚,也就沒再見到張光輝。前兩天下班早點,我去菜地,遠遠地見他在小路上徘徊,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一幕。聽他說公司還沒給他生活費,我氣憤不過,憤憤地寫下了這些文字。
因為,我也為讨生活白天忙于上班,我隻能在夜晚寫,想第二天晚上再修改一下便投給平台。
誰知道就在今天早上,在我們上班之前,張光輝風風火火,滿臉笑容地跑來告訴我們,“公司昨天晚上給我打生活費啦,還說二次手術後恢複好便給鑒定級别。”
聞聽我開心地說:“那太好了,真的為你高興,恭喜呀。這下你的心可裝到肚子裡去了。”
嘿嘿,張光輝傻笑着,卻有亮光在眼中閃動。老公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真是高興哭了。你今天虧得告訴我們來,你大姐為你寫了一晚上,正打算幫你讨公道來。”
呵,我這不是白費腦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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