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第一頓飯》
文:周政
知青的第一頓飯記憶很深。
剛進村那天,已經是下午了,初春的天不長,等我們安置好各自的行李,天已蹭黑。專程去煙台接我們回村的大隊貧協王主任召集大家吃飯。我猛然間感到肚子餓了。從牟平縣城到水道村足足六十裡路,我們坐了一段路的汽車,又坐了五裡路的馬車,肚子裡在縣委招待所吃的那個白面饅頭和那碗豬肉炖大白菜,早已消耗殆盡。隻是見到新家忘了。我們九人分兩桌坐,我們兄弟五人在東炕上吃,其他四人在西炕上。我們都規矩地坐着,村裡的一幫大嬸、大嫂在為我們忙活飯。我坐的地方靠近燈窩子,一歪頭就可看見外間,見人影綽綽還在忙着。我心忖:“今晚吃什麼飯呢?”膠東人講究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面。我猜肯定是吃面條。是的,果然是面條!西邊鍋上有一個高個大嫂在往外撈面條,她那高個,還要把胳膊揚得老高,面條兒才落進大泥盆裡,盆旁邊站着一個大嬸,她正在用筷子一碗一碗地盛面條。盛好的面條放在正間地一張八仙桌上。東邊鍋裡現在肯定是在開面條的鹵湯,那噴鼻的香味直往鼻裡鑽,攪弄得我一肚子的饞水。我猜測,這鹵湯裡的肉不會少了,就看那梁上挂着那半扇豬肉吧——畢竟是我們進村的第一頓飯啊!僅這點菲薄的想象,就足以讓人饑腸辘辘。我不再去想了。總之,這應該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開飯了,那些歡迎我們進家的村婦,魚貫樣地給我們端飯,就像是媽一樣,就像是姐一樣。海海的一大碗面條擺在我們鼻子前,在火油燈昏弱的燈光下閃爍誘人的光彩。我緊抽了幾下鼻翼,陶醉在這濃郁的香氣中,不忍心去動筷子。
“快吃吧,别尋思啦,鍋還有。”一位美顔的大嫂說。說完,她抿嘴一笑。
我一怔,慌忙從陶醉中清醒過來,帶着醉意端起了碗,這時,他們幾個人已經扒完了一碗。我小心翼翼地往口裡扒着飯,生怕一不着意,那碗中的肉滾落下來。
“你吃飯怎麼就和個大姑娘似的?”還是那個大嫂說我。
我看她一眼,她的話像媽。我媽也常唠叨着這句話。她擔心我搶不着飯,每頓飯都給我預備一大碗。離開親人心在哭泣的時候,聽到了媽一樣的話,這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自覺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有些淚眼婆娑。
房門外有些村童堵在門口往裡看我們吃飯,邊看邊議論:“哈面哩,看知識青年哈面哩。”
“哈你媽的面吧!”于是就有村童動起手來相互打鬧。
“你快來看哪,那個瘦猴子真能逮,他都吃了四碗了。”
我看見老大吳本善無奈地把碗放了下來,一臉的不好意思。
“你怎麼不吃,吃飽了嗎?”老二王文卿瞪他一眼又說:“愛面子就要餓肚子。”
“媽,俺也要哈面。”這是一個充滿了奶聲奶氣的童音。我不由地去尋找那說話的孩童,她是個沒夾檔的小女孩。一種疼憐油然而生,我急忙拿過桌子上一個空碗,從我的碗裡撥出了小半碗面條給她。小女孩眼噙着淚花,雙手接過碗就用小手往嘴裡抓面條。
“給我,給我!”有大孩子去奪她手中的碗,小女孩死死地抱住不放,看看實在是敵不住了,她“哇”聲哭了。
“弄麼,弄麼?”
哭聲引來了小女孩的媽媽,原來是那個好看的大嫂。大嫂把小女孩抱起來,給她擦眼淚問:“你弄麼哭?”
“二狗哥搶俺的面。”小女孩打着呴抖說。
“哎呀,是誰給你的面?”
到這時候大嫂才看到小女孩手中的飯碗。
“是那個好看的叔叔。”小女孩用小手指着我稚氣地說。
“兄弟,你,你真好!”大嫂說完,抱着女孩,扭身就走。她的話卻把我弄了個無地自容。臉紅紅地呆看着碗中的面條。這下鄉的第一頓飯,就吃出許多滋味來。
盡管這第一頓飯是管夠來,可那頓飯我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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