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翔

近讀朱熹先生的《伊洛淵源錄》，卷四有雲“朱公掞見明道于汝州，逾月而歸，語人曰：‘光庭在春風中坐了一月’。”心便神往之，由此也讓我想起了我跌跌撞撞的求學路上那些讓我“如坐春風裡”的老師……

我讀初一時，文白中學剛從橫溪村舊址遷到文白鎮。開學報到時，校園裡到處都是裸露的黃土，雜草叢生，荒涼的景象頓時讓我們對滿懷憧憬的初中生活失望了不少，但王靜老師的出現讓我們的這種沮喪和失望一掃而光。王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大學剛畢業，年輕漂亮，朝氣蓬勃，讓我們這幫山裡娃打心眼裡崇拜。課堂上，王老師喜歡給我們朗誦詩詞歌賦，講她的大學生活，鼓勵我們勤奮學習、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課餘時間，王老師則帶領我們在校園荒蕪處清除雜草、平整土地、植樹栽花，爬大壩，看日落……當然，她最讓我們願意和她親近的則是她的公平公正、平等待人，她總是善于挖掘每一個人的閃光點，然後不吝贊美，讓我們這些山裡娃也自信滿滿、心裡裝滿陽光。記得那次，我們學完了《香山紅葉》《濟南的冬天》《春》《海濱仲夏夜》四篇散文後，王老師要求我們仿寫一篇遊記，介紹家鄉的美景。我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寫了一篇《藥菇山遊記》，分春夏秋冬四季介紹了藥菇山的美景與美味，洋洋灑灑寫了2000來字。兩天後，作文本發下來了，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差點高興得蹦了起來，天啦，王老師居然給我打了95分。文中到處都是王老師用紅筆圈劃批寫的批注，在文末她還寫下了這樣一段批語“文筆流暢，語言活潑，有大家風範，還有五分我留着，希望你堅持寫作，越寫越好……”那節課，在王老師聲情并茂的朗讀聲中，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裡，我收獲了自信，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寫作給我帶來的快樂……

(圖片來源于網絡)

1989年9月，我在臨湘一中開始了我的高中生涯。在這裡，我不僅遇見了慈愛和藹的黎榮輝老師，也遇見了另一位讓我“如坐春風”的語文老師——餘玉青老師。30多年過去了，餘老師的第一堂課的許多細節依然清晰可憶。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校園裡的白玉蘭雖已開始零落，卻依然有零星的香氣飄進教室。餘老師的到來，讓還在熱烈地分享昨天下課後搶“油砣”(我們那時最喜歡的油炸零食，5毛錢一個)經驗的我們頓時安靜下來。餘老師清秀俊朗，有一種天然的讓人仰慕的帥氣和儒雅。餘老師的自我介紹也别具一格，“我姓餘，多餘的餘……”。餘老師講課總是旁征博引，鞭辟入裡，聲情并茂，神采飛揚。更要命的是他的普通話标準流暢，聲音富有磁性，朗讀時飛珠濺玉，極具穿透力和感染力。記憶中，那是一個有風的下午，餘老師在同學們的再三請求下，為我們朗誦了朱自清的散文《綠》。“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時候，我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大家沉浸在餘老師的朗讀聲中，連大氣也不敢出，就連平時那幾個搗蛋鬼這時也溫順得像小綿羊。我的同桌翻書時不小心把筆碰到了地上，“啪”的一聲，吓得他滿臉通紅，偷偷地瞄了一眼餘老師，吐了吐舌頭，生怕打斷了餘老師。見老師沒有在意，這才放下心來。老師端着書本，從教室的前面踱到後面，左邊踱到右邊，好讓每個角落的同學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時候，我不禁驚詫于梅雨潭的綠了!”老師朗讀完了，可同學們卻依然沉浸在老師聲音編織的畫面裡，久久無法抽離。足足5秒鐘後，教室裡才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直到後來，學了《琵琶行》之後，才知道餘老師的朗誦應該就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境界了。餘老師教授我們的時間很短，但卻是他讓我第一次領略了文字之美、音韻之美。

九十年代的大學，真的是藏龍卧虎。在大學裡，我有幸遇見了許多名師大家，風趣幽默的劉迪香老師、美麗溫柔的秦燕飛老師、嚴謹負責的邱少平老師、耿直率真的陳家鼎教授……毋庸置疑，教授我們古代漢語的李長庚老師也一定是其中一個。李老師瘦削高挑，面容清瘦，蓄着魯迅先生一般濃密的胡須，我們私下裡都叫他“魯迅先生”。之所以這麼稱呼李老師，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出于對他的尊敬。李老師的講課犀利風趣，信手拈來，從不照本宣科，兩根手指夾着根粉筆就能講上一節課。在李老師的課堂上，我們知道了 ，“家，從’宀’( mián)從’豕’，家裡養頭豬才有家的味道”;知道了，“男，丈夫也，從田從力，在田裡出力的是男人”;知道了最早的錢币是貝殼，帶貝字偏旁的漢字大多是與錢有關的;知道了王字偏旁的漢字在古代絕大部分都是指美玉的一種或與美玉有關……當然，記憶最深刻的還是李老師給我們講解湖南人為什麼把“黴豆腐”叫“貓乳”的原因。通過李老師的講解，我們才知道“黴豆腐”因為制作工藝和口味被稱之為“腐乳”，但在以長沙話為代表的湘方言裡，“虎”“腐”同聲同韻，老虎是百獸之王，曆來是我們祖先崇拜的圖騰之一，為避諱，觀“貓”“虎”形似，便将“腐乳”稱之為“貓乳”……你總能在李老師的課堂上收獲到驚喜，你永遠也不知道李老師的口袋裡有多少知識的寶藏等待和我們分享!李老師讓我見識了知識的魅力，在“如坐春風裡”體會到了漢字的神秘與神韻。

有人說：“老師遇到好學生，是一時的幸福;學生遇到好老師，則是一世的幸運。”願我們每一個人在成長的道路上都能遇上“春風化雨”的好老師，在“如坐春風”裡享受如沐春風的教誨，如此幸甚!

(作者系臨湘市第五中學教師)

[責編:王相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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