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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朋友喜歡搞統計工作。看春晚的時候，愛盤賬，願意掰着手指頭數數哪位明星攏共上過多少回春晚。

那麼春晚“最牛釘子戶”，今年來了嗎？

虎年春晚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開場後，便有細心的網友在鏡頭裡四處尋覓，然後大歎一句：“爺青結！”

沒有水仙花的春晚，是不完整的。您同意不？

這位“春晚最牛釘子戶”，從1983年到2021年，差不多年年都會露個臉。突然一下沒有了，真讓人不習慣。

話說回來，為什麼春晚總是擺水仙花，借着機會，咱們今天來聊聊它的故事。

下文經出版社授權，節選自《于謙：人間可愛》。

春晚“最牛釘子戶”

文｜于謙

算來算去，有一件事兒，不知道您注意過沒有：從1983年起，電視上年年播春晚，主持人、演員換了好幾茬兒，舞台布景什麼的也是一年一換，唯獨有一樣東西，這麼些年下來，從來就沒變過樣。

什麼東西呢？就是舞台底下，觀衆席上擺的水仙花。

2021年春晚

2017年春晚

2008年春晚

春晚觀衆席為什麼非得擺水仙花呢？這事兒眼下網上傳得也挺熱鬧，說什麼的都有。

最靠譜的一種說法兒，大概意思就是說，外國人那邊，每種花都有每種花的寓意，這叫花語。

比如說，您都知道的，紅玫瑰象征愛情。青年男女談戀愛，必須送紅玫瑰，不能送菊花。水仙花的花語呢，是團圓和幸福。所以春晚觀衆席擺水仙花，那是特别應景、特别般配。

琢磨出來這麼一套說法兒的朋友，您可能想得忒多了，把這事兒整得忒複雜啦。外國人玩兒出來的這套送花的規矩，八十年代那會兒的中國老百姓，沒幾個門清的。春晚觀衆席擺水仙花這個事兒，掰扯起來，其實特别簡單。

這兩年，反季節種植的溫室多了，交通也方便了，甭管南方、北方，老百姓過節，都願意弄盆鮮花跟家裡擺着，紅紅火火，看着挺喜慶。北方住樓房，屋子裡有暖氣，燒到二十多度，恨不得比南方都暖和。誰要是說，三九天，想跟家裡種點兒花，照樣也能長得挺好。

我小時候住平房大雜院兒，屋裡到不了這個溫度。最多也就是蜂窩煤爐子周圍一米以内，稍微暖和點兒。離着爐子越遠，溫度就越低。

現在好多朋友都喜歡跟家養烏龜，這算是挺常見的寵物。冬天烏龜要是想冬眠的話，溫度必須得在十度以下。所以說住樓房養烏龜，輕易沒有冬眠的，您就是成心想讓它冬眠都不容易，因為家裡實在太暖和啦。

三十多年以前，住平房養烏龜，進了十月份，過了國慶節，溫度往下一降，它就不吃不喝了。也不知道哪天，這隻烏龜蔫不出溜地爬到櫃子底下、床底下，找個暖和、有潮乎氣的犄角旮旯，那麼一鑽，然後就冬眠了。

烏龜開始冬眠的這個時間段，家裡養的各種花，尤其是擱在院裡露天養的花，像什麼月季、石榴之類的，葉掉得也就差不多了，都得往屋裡倒騰。屋裡的溫度低，一盆一盆的花倒騰進來以後，幹了的枝子什麼的，全給它收拾幹淨，就留一個小根，浮頭兒還得蓋一層燒蜂窩煤爐子掏出來的爐灰，為的是保溫、保濕。

八十年代那會兒，冬天，您要想跟北京看見點兒綠色，看見開花，好家夥，用說書先生的話講，那就叫勢比登天還難。

條件好的人家可以泡兩個水仙頭，年歇那幾天，屋裡能見點兒綠，還挺香。家裡要是條件不好，沒那麼個閑錢呢？那就隻能弄個小碗，碗裡擱點兒清水，泡個白菜屁股、蘿蔔腦袋，再不就是泡幾個蒜瓣，多少也能見點兒綠色，也能開花。

每年的央視春晚都是跟北京拍。那時候北京冬天除了水仙花，沒别的正經花。

央視春晚，那麼隆重的場合，橫不能說，觀衆席上，一桌來一盆蒜苗，再不就是來個白菜屁股，抽着綠梃兒，開着小黃花。真要是這麼着的話，攝像機一照，全球各地再一播，大夥兒看着，那就有點兒忒寒酸啦，顯不出來檔次。所以最後沒别的選項，隻能一桌來一盆水仙花。

圖/張藝興微博

打從1983年開始，央視春晚的觀衆席就擺水仙花。九十年代末以後，反季節的花多了，可是這個規矩已經定下來了，老百姓習慣成自然，成了老例兒了，也就沒再改。

不光央視春晚，直到現在，好多老北京人，冬天還是願意跟家裡泡兩盆水仙花。泡水仙花的日子也有講究，必須提前算計好了，大概就是過年之前一個月左右。水仙花泡到盆裡，發芽，抽梃兒，長骨朵，最好是能踩着年三十的點兒開花。

大年三十，央視春晚的水仙花開了，自己家的水仙花呢，也開了。

下午兩三點鐘，太陽最足的時候，開得正旺的水仙花，往窗台上一擺，提鼻子一聞，打鼻兒的那麼香。一股香氣順着鼻子眼兒鑽進去，先跟腦瓜子裡邊轉八個圈兒，然後扭頭往肺管子裡一紮，通七竅，渾身上下那麼一溜達，提神醒腦，那叫一個舒坦！

水仙花的原産地在法國、意大利那邊，唐朝時才傳到中國。法國、意大利那邊，晴天多，陽光足，水仙花也特别喜歡曬太陽。家裡養水仙花，必須得勤曬，要是陽光不足的話，花可能就開不好。當然了，陽光要是忒足的話，這棵花沒準兒就長瘋啦，葉子蹿得挺老高，開不出來幾個花。

圖/攝圖網

水仙花喜陽，冬天必須曬太陽。老北京人過年養水仙花，約定俗成，都得說曬水仙，不能說泡水仙。過年這幾天，街坊鄰居碰見了，互相就可以這麼打招呼：

A：“呦呵，大哥，提摟着點心匣子，您這是串門去呀？”

B：“啊，是，我上孩子他舅舅家坐會兒。那什麼，兄弟，我這兩天還憋着問哪，一直沒碰見人。大年歇的，怎麼沒看見你們家曬水仙花呀？”

您再看那位，一縮脖子，一點頭，一閉眼，一撇嘴，一嘬牙花子，再一歎氣。

A：“咳，哥哥，您還問呢！今年蜂窩煤爐子燒得忒猛啦，屋裡比每年都暖和，水仙花噌噌地長，傻高，就是不開花。這破玩意兒，您說，我好意思往窗台上擺嗎？！胳膊折了吞袖裡，我自兒個悶得兒蜜就得啦，甭繞世界現眼去。”

B：“兄弟，要我說，你這人就是忒較真兒，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一棵花，跟它較這勁兒幹嗎？！得，不聊了啊，我抓工夫趕緊走，回頭踩着飯點兒去，不合适。”

A：“得，哥哥，您趕緊走，咱哥兒倆回頭再聊，道上慢點兒啊！”

圖/攝圖網

好多朋友都知道，北京有個中山公園。1914年，中山公園為了吸引遊客，修了個暖洞子。什麼叫暖洞子呢？說白了，就是中國最傳統的溫室。

除了中山公園，民間也有好多私人的暖洞子。北京暖洞子最紮堆兒的地方，就在京南，豐台花鄉、草橋那邊。花鄉的暖洞子不光種花，也種反季節的蔬菜。暖洞子種出來的花和菜，俗稱“洞子貨”。

現在的溫室，技術高，條件好，甭管什麼東西種進去，隻要種子沒問題，它就都能長得挺好。

中國傳統的暖洞子，水平稍微差點兒意思，冬天種花、種菜，必須得挑最容易活的品種，反季節也不能反得忒厲害。一般都是挑春天的花，比如說迎春花、桃花，再就是水仙什麼的。這些花，本身就有骨朵，擱在暖洞子裡，稍微拿熱氣一噓，立馬就能開。

花開了以後，豐台的花農，就得推着車，擔着擔，踩着過年的點兒，進城趕廟會，擺攤兒賣花。2011年有個特别火的電視劇，叫《百花深處》。百花深處這條胡同，就在北京新街口，護國寺的旁邊。

老式年間，北京城一東一西，有兩個特别大的廟會。東邊是隆福寺廟會，西邊是護國寺廟會。百花深處胡同就是當初趕護國寺廟會的花農存花的倉庫，所以得了個名，叫百花深處。

1937年，有個叫李家瑞的大學問人，編了本專門講老北京風土人情的書，叫《北平風俗類征》。裡面提到過，那時候過年以前，豐台花農進城趕廟會，紮堆兒賣水仙花的事兒。這說明那會兒北京人就有過年買水仙花的習慣。

到了1983年，央視春晚的觀衆席上擺的就是水仙花。這一擺，還就一直擺到了今天。

愁眉苦臉是一天，可可愛愛也是一天。那咱為什麼不可可愛愛地活着呢？《于謙：人間可愛》呈現出的，是中國人獨有的處世良方，也是謙兒大爺發明的“玩兒”哲學。生活的煩惱，跟大爺說說；工作的焦慮，向大爺談談。誰還不是個人間小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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