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進賈府”出自我國經典名著《紅樓夢》第三回:賈雨村夤緣複舊職,林黛玉抛父進京都。
文中寫道,林黛玉之母賈敏去世後,黛玉“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兄弟扶持”,父親林如海也年将半百,沒有續室之意,擔心自己照顧不了林黛玉,因此便讓其投奔外祖家“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
正好當時賈雨村央求林如海到都中轉告賈政代為謀職,林如海也有意報答賈雨村對黛玉的訓教之恩,于是為其籌劃周詳,給賈政寫了推薦信,并托付賈雨村護送林黛玉進京。
經典的著作,總是會被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搬上熒屏,《紅樓夢》自然不會例外。
在衆多的影視劇版本中,内地先後拍攝的兩版劇集《紅樓夢》,即1987年在中央電視台首播的古裝劇《紅樓夢》,與2010年青島廣播電視台首播的新版《紅樓夢》讨論度最高。
下面我們把兩版林黛玉進賈府到“三春”入場前的場景放在一起看,那差距一下子就出來了。
一、兩版“林黛玉進賈府”演員裝扮對比林黛玉是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轉世投胎,降生在姑蘇書宦之家的大家閨秀,不僅“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還才學橫溢,具有濃郁的詩人氣質。
1、87版陳曉旭林黛玉角色造型
陳曉旭演繹“林黛玉進賈府”時有過兩套造型,因為是剛喪母不久,史延芹為林黛玉設計的服飾顔色不會過于豔麗,隻以素雅端莊為主。
第一套是黛玉在北上的客船中,外穿淺紫色雞心領綠萼刺繡仕女款襦裙,内搭白色絲綢質地印有竹葉暗紋的立領中衣。
梳着圓潤飽滿的斜髻,頭上沒有多餘發飾,隻在發髻一側纏着白頭繩,簪了根白珠簪,耳上垂挂綠色水滴狀玉石耳墜。
發型簡約不失大氣,服飾清雅不失端莊,再配上因思念親人梨花帶雨的嬌嫩面容,僅是客船上短短的幾個鏡頭,“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兩靥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的黛玉形象便立起來了。
第二套造型是棄舟登岸,黛玉坐轎子、走進賈府時的裝扮,外罩一件下擺繡着綠梅折枝的白色鬥篷,裡衣穿着件淺紫色繡梅花折枝的無袖上襦,内襯白色交領中衣,下穿白色百褶長裙。
林黛玉穿上這套服裝,不但走起路來飄逸似仙,還清冷出塵,自有一段風流态度。
楊樹雲為林黛玉設計的發型大多是不平衡的,這裡先多股細分,再經過多次編織繞彎形成發髻,還垂着條細辮的發型便是其中之一。
在各色珠钗、簪花、發繩等的裝飾下,這款發型既立體而富有層次,又體現出黛玉閨閣少女的輕盈靈動之感。
2、10版蔣夢婕林黛玉角色造型
葉錦添曾在接受采訪時說,他為林黛玉設計的服裝顔色以綠為主,與她潇湘妃子的身份相符。因此葉錦添就給蔣夢婕飾演的林黛玉設計了各種各樣淺綠、翠綠、深綠色的寬袖長衫。
這版“林黛玉進賈府”,蔣夢婕也穿過兩套衣服,其實兩套就是脫掉外面的露出裡面的,發型也略作變化。
第一套是黛玉登船後,站在船頭淚别林如海,穿着淺綠色深V領寬袖長衫,外搭綠色長坎肩,内襯是淺黃色V領紗衣。
發型很簡單,腦袋後面挽了個圓發髻還簪了朵白花,側邊垂了條用淺綠發繩纏着的細辮。
在新版那灰暗濾鏡與葉錦添慘淡妝容的影響下,這個愁容滿面的林黛玉一亮相就缺少吸引力。
看林黛玉與雪雁的同框照,小姐和丫鬟梳一樣的發型,穿差不多的衣服,也是醉了。
第二套造型是脫掉第一套外面的長坎肩,露出裡面的淺黃色V領蕾絲袖紗衣,外面罩了件豆綠色帶白絨毛邊的百褶立領厚鬥篷。
發型基本沒變,卻給側邊簪了朵碩大米白色紗花。
二、場景&道具對比1、87版場景&道具的選擇
①黛玉抛父進京都
黛玉乘舟北上是在黃山腳下的太平湖拍攝,一大一小的兩條木船行進時,鏡頭掃過空中呈一字型飛過的大雁、湖邊放牛的牧童、洗衣服的農婦以及種地的農夫。
還有遠處青翠的山,頭頂湛藍的天空與純潔的白雲,山俊俏,水清澈,秀麗的景色與淳樸的農人交相輝映,和諧而美好。
可這裡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原著中寫的是林黛玉從揚州坐船北上,揚州到京城由大運河連接,如果實景拍攝也應該選擇大運河,可為何87版選的卻是黃山北部的太平湖?
關于這個問題,87版《紅樓夢》的民俗指導鄧雲鄉在其書《紅樓夢憶》中寫道,理由有兩個:一是照實選景困難較大,因為運河古道上現代化的東西太多了,水面上的小火輪,兩岸電杆木、工廠煙囪、現代樓房等随處可見,拍電視沒有辦法躲避。
二是編劇周嶺曾經過太平湖,對山青水綠的優美風景印象深刻,正好黛玉乘船在如此詩境中緩緩北上,能顯示出“紅樓夢”所要求的的意境和氣氛。
鄧雲鄉先生還說,林黛玉乘坐的大船,是用條老式木貨船改裝的,因為經費有限隻改造了前艙,并陳設了家具、書桌、書架、椅子、繡墩等,船上的燈籠為官銜紗燈。
又因舊時女眷乘船不宜讓外面看到船裡,因而在船窗上挂了用來遮擋的竹簾,從美學角度構思挂竹簾,古詩中“珠簾暮卷西山雨”、“水晶簾下看梳頭”、“更無人處簾垂地”等詩句,不僅符合東方美的藝術氣氛還詩情畫意。
②黛玉進賈府
黛玉坐在轎中走在甯榮街上,轎子進西角門,在垂花門前下轎等,都是在河北正定新建的甯榮街和榮國府拍攝的。
黛玉進入後堂,賈母上房的戲份,是在北京香山攝影棚拍攝的。
2、10版場景&道具的選擇
這版“林黛玉進賈府”采用的是實景 特效、棚拍的方式,林黛玉揮淚拜别林如海是在烏鎮拍攝,小橋流水人家,青石白牆灰瓦,翠綠的柳枝,古樸的民宿,江南水鄉風光之美令人傾倒。
但,後面船隻行駛時周圍的環境卻是用特效做的,還加了陰氣森森的濾鏡,白茫茫、霧蒙蒙的一片看着很假。
榮國府的建築是在北京懷柔中影基地攝影棚中搭的景,林黛玉進賈府的戲份就在此拍攝。
三、導演拍攝及演員表演對比1、87版“林黛玉進賈府”畫面呈現
飄揚的船帆,波光粼粼的水面,乘船北上的途中,賈雨村或端坐品茶,或舉目遠望,“玉在椟中求善價,钗于奁内待時飛”,躊躇滿志的他,亟待借着這個機會一飛沖天。
而另艘船艙内,鏡頭給到林黛玉臉部特寫,哀婉幽怨,眼噙淚光,真真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想到臨走前父親說的話,想到亡故的母親,也想到此時自己孤苦無依的境遇,千愁萬緒湧上心頭,憂思重重的黛玉一時竟哭得不能自已,就連前來送藥的貼身丫鬟雪雁都勸不住。
進入榮甯街,鏡頭在熱鬧繁華的街巷與轎中處處留心的林黛玉間來回切換,轎外有圍觀雜耍賣藝的,有路邊采買玩樂的。坐在轎内的黛玉,輕輕掀開紗簾一角向外瞧去,舉止娴雅,氣質端方,妥妥一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
轎子從西角門擡進榮國府,轎身落地後,剛開始給林黛玉擡轎的四名轎夫退了出去,另外換了四個年輕小厮重新擡起轎子。
鏡頭一轉,榮國府内有小丫鬟喊着“林姑娘來了,林姑娘來了”,于是其他人都歡呼雀躍着小跑去看。
黛玉的轎子在垂花門前落地,衆婆子丫鬟都趕來迎接,周瑞家的忙上前伸手去扶,一隻如削蔥根般潔白瑩潤的玉手輕輕搭在周瑞家的手上,黛玉這才緩緩出轎。
這裡周瑞家的看黛玉的眼神和表情都拍得非常好,眉飛色舞,笑意盈盈,明顯是被黛玉的美貌所驚豔,打量過後,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進了垂花門。
黛玉手部特寫也是87版極其用心的一個點,化妝師楊樹雲在他《裝點紅樓夢》一書中寫道,他用了比平時化妝還要長的時間,反反複複地畫這隻手,又在燈光師與反光闆的配合下,才拍出了細膩瑩潤,猶如美玉雕成的纖纖玉指。指甲上白色透明的指甲油,腕上空靈通透、金絲盤繞的“蝦須镯”,這些裝飾都使黛玉的手不僅透着書卷氣,還體現出養尊處優富家小姐的尊貴。
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進入賈母院中的黛玉蓮步輕移,緩緩從台階走下穿過院子。
鏡頭給到了一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提水丫鬟身上,看見黛玉走來後,她停步放下水桶,扶着樹幹,呆呆愣愣地癡望,這裡借傻丫頭的癡來側面表現黛玉的絕色。
走過穿堂,來到内院,蓮步款款的黛玉下了台階後,擡頭的一個定睛凝看,“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得到了完美诠釋。
進入賈母居住的榮慶堂,黛玉先是擡頭看了一眼中堂兩邊“瑞草南陛下 萱花北堂前”的對聯,随後便被襲人與鹦哥攙扶着來見賈母。
祖孫相見,淚眼汪汪,知書達禮的黛玉跪拜賈母時,心疼外孫女的賈母一把将她摟入懷中,而李纨和鹦哥也在兩旁扶着賈母。黛玉起身後,祖孫兩人便抱在一起哭個不住,當下屋内之人,也無不掩面涕泣。
邢夫人走上前來解勸,在賈母的介紹下,黛玉一一拜過邢夫人、王夫人。丫鬟拿來軟墊,黛玉正式向賈母磕頭請安。
2、10版“林黛玉進賈府”畫面呈現
乘船離去的林黛玉與丫鬟雪雁一起站在船頭神情憂傷,雪雁進到艙内後,林黛玉還站在船頭灑淚。
兩隻船行進時,突然就像魔鬼一樣來了個倍速加閃現,嗖地往前蹿了一大截。
而“嬌弱體虛”的林妹妹竟然一個人站在船頭抛頭露面,特效還讓周圍原本郁郁蔥蔥的青草樹木瞬間銀裝素裹步入了寒冬,可“不勝涼風”的黛玉依然站在船頭不肯挪動腳步。
10版安排林黛玉獨自站在船頭這裡真不知李少紅是怎麼想的,試問,剛經曆喪母之痛、離家之苦,要到一個陌生地方生活的小姑娘,她的内心是多麼憂愁苦悶,況且林黛玉身子骨本來就不好,經不得風吹,他怎麼會出來站在船頭看風景受凍呢!
到達京城碼頭,黛玉從船艙内走出後便晃着腦袋不停張望,見了賈府來接的人,她一副受到驚吓的神情,張着嘴巴,睜着顫巍巍的眼睛又開始到處亂瞟。
然而,敬業的旁白卻在這時念着:“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恥笑了她去”,從蔣夢婕的表現來看,這句話可真是滑稽。
再看這坐進轎子裡的林黛玉,驚恐擔憂,轎簾也不是用掀的,而是一把從下往上抓起,再把頭努力地往出抻,嘴巴要張開,眼珠子還要滴溜滴溜地四處亂轉。
10版打着還原原著的旗号,劇情細節卻根本經不起推敲,原文中寫的是:
那轎夫擡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轉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後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厮上來,複擡起轎子,衆婆子步下圍随,至一垂花門前落下。衆小厮退出,衆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
而這版竟然讓四個婆子給林黛玉擡轎,轎子落地後也沒有人上前扶,林黛玉就那麼大喇喇地自己鑽了出來,然後又是一陣帶着驚恐的眼神随處亂瞟。
進到内院後,也不見人領,林黛玉一個人跨着流星大步,張着閉不上的嘴巴,帶着惶恐的眼神,又是一番東張西望。
鴛鴦走過來扶着林黛玉往賈母房裡去,口中喊着“老太太,林姑娘來了”。
走進賈母屋内後,林黛玉先是眼神瞟一圈,再耷拉着眼皮,擺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賈母坐起來後,林黛玉也往前跪拜,一把被賈母攬入懷中。
話說,蔣夢婕這雙手往外伸的樣子,是知道自己隻用跪一半,然後做好準備等着人扶她嗎?
賈母哭起來嘴巴大張,仿佛要吃人吸血。而林黛玉哭起來,像極了看到外祖家這麼土豪,自己終于脫貧了,喜極而泣,還要把眼淚鼻涕都抹在外祖母衣服上的鄉野丫頭。
10版的丫鬟下人真的很沒眼力見,也沒人給拿個軟墊,林黛玉直接席地而跪拜見賈母。
離譜的是,蔣夢婕起身後竟用袖子來擦眼淚,且不說用袖子擦眼淚的行為一點也不符合大家閨秀的涵養,就葉錦添設計的這蕾絲帶亮片袖,你拿來擦眼睛不硌得慌嗎?
等到賈母向林黛玉介紹邢夫人,拜過之後她又袖子擦起了鼻涕,後又繼續拜見了王夫人與李纨。
結語87版《紅樓夢》是一部帶着敬畏之心拍出的匠心之作,陳曉旭的林黛玉更是演員與角色融為一體,在表演林黛玉初入賈府時大方得體、知書達禮的樣子,簡直就是書裡的大家閨秀林妹妹走了出來。
反觀10版《紅樓夢》,有了87版珠玉在前,李少紅卻不懂得合理借鑒,一味追求場景道具的美态,一味挪用原文來讀,照抄原著的同時還抓不住細節,最後“照瓢畫葫蘆”未成,反落得個“畫虎不成反類其犬”的結果。
蔣夢婕在表演“林黛玉進賈府”時,呆頭呆腦,東張西望,總是張着嘴顯得很沒見識的樣子,宛若村姑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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