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裝人
一個善于僞裝的人,一個僞裝成人類的生物,命運将兩者莫名連在一起。(bushi)
該篇僅僅是社會人每天小知識科普。(bushi)
還是且當有趣故事看看便罷。
他是一個保險從業員,畢業一個月便被這家知名保險公司招攬,度過培訓期,經過新手期,業績在同期當中名列前茅。
他的臉皮比旁人本就厚實幾分,不怕看某些人或不耐或不屑的臉色,他想着靠着自己堂堂正正的雙手去賺錢,又不偷又不搶的,有什麼好喪氣,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他一直謹記培訓初始就被告知的一句話:當你面對你的客戶時,對方的拒絕不是拒絕,他們隻是暫時對你産品不感興趣,要再接再厲。
保險是一個守護家庭的穩定器,保險從業者要為愛奔跑,讓更多的家庭得到保護。
這是一份多麼偉大的工作呀。
他其實也沒這麼大的奉獻精神,他最大潛力還是為了搞錢,畢竟大學助學貸款還等着他按時還款呢。
就這樣他在保險行業中披荊斬棘地闖過了兩年。
每周三的晨會主題是能人分享會,他被邀請分享了自己的心得。他對自己的這兩年的業績很滿意,自然地就在分享會上誇誇其談起來。
晨會結束後他被許多新人圍住,一聲兩聲“老師”地被喊着,他有點飄飄然。
當然也惹得一些人的眼紅,背後議論他的聲音從未間斷。他聽得最多的便是,僞裝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如變色龍那般善于僞裝。
他卻覺得這算是一個褒論。作為一名保險從業者,需要面對不同人群,不同的人就要對應使用不同的面孔與方式應對。這也是他業績能做好的一個關鍵因素之一。
可當他進入保險行業第四年時,卻碰上職業瓶頸期。
他現在的業績基本勉勉強強保持着每月的過線标準。周邊的熟人朋友,親戚都被他拜訪了不止一遍,能支持他的都已表示支持。這期間他也有開拓不少陌生客戶,可流失是一個很嚴重問題。
八月烈日似火,尤其午時的太陽更甚。他一個人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别墅區街道上。該高檔别墅區遠離市中心,依山而建、空氣清新,加上環境私密,深受名人與富商的喜愛。一座座豪華别墅依着山的獨特位置錯落有緻地分布着,每棟都經過設計師的精心設計,找不到重複的外形,這裡的别墅估價在數千萬到上億不等,即使如此,它們仍然非常搶手,用有價無市來形容也不為過。
火辣辣的太陽烤得地面滾燙滾燙,這位可憐的保險從業人員已經在别墅區走了十多分鐘,他每走一步都會産生一種錯覺,自己的皮鞋底随着地面的高溫正在逐漸融化,鞋底與地面膠着着導緻他每一次的擡腳都需花費不少力氣。
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額頭、臉龐以及頸部的汗液。今天出門穿在身上,熨燙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衫已經被汗水濕透。别墅區太大,他又是第一次來這裡,随着距離約定時間的迫近,仍是找不到目的地,他的心倍感焦急。
就在他将被熱浪撲暈之際,終于見到了他要找的門牌号。
他按了許多下門鈴都毫無反應,好似是壞了,隻得敲門。一個女人一邊用圍裙擦幹手上的水迹一邊走出來開門。她有一張圓圓的臉,臉色紅潤,兩邊挂着燙卷發黃的頭發,臉上挂着和氣的笑容。
“你好,王太太約我一點來拜訪,我是小張。”
“請進請進。”她招呼這名小張保險從業員在一樓會客廳待着,便上樓去叫王太太。
王太太兩年前在小張這給他先生買了一份價值一千萬的意外保險。王生一年後在一次出差途中發生車禍不幸身亡。
王太四十出頭,歲月對她絲毫不起作用,一點痕迹都沒能留下,她依舊保持着少女一般的身姿,臉色白膩透亮,一條皺紋都看不到。
她頭發蓬松淩亂,似乎是剛睡醒,身着淡綠色絲綢質感的吊帶長裙順着長長歐式風格的階梯款款而下,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她跟前,扶着她下樓。
王太太的眼睛大而妩媚,隻見她紅唇微翹,聲音柔媚:“小張呀,這個點數叫你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怎麼會,王太太任何時間叫我都可以,我随時赴命。”
“你也知道,我實在太忙,沒時間哪。你看,等下我還約了去會所做美容呢。可是答應給你轉介紹的事我可是記得的。等下你就随我一塊過去。不過呢,我就隻能當你的引路人,剩下的還是要看你自己的。”王太太的聲音十分有特色,嬌中帶着幾分妖,柔中夾着絲絲媚,聲聲入耳讓聽者骨頭一股酥麻。
你說這麼一個妙人身邊怎會少得了追求者呢?可王太是什麼人,要身份有身份,要錢财有錢财,不是什麼人都能入得了她的眼。
小張能攀上這位王太太除了有幾分狗屎運在以外,小張一表人才、身材修長挺拔,不遜的個人形象以及左右逢源的做事風格也讓他在富太太圈中加分許多。
他倆正說着話,一位年輕俊俏、高大,身着黑色正裝的男子由車庫的側門進入到會客廳内,他手裡提着幾件由幹洗店拿回來的衣物,眼尖的小張透過幹洗店透明的袋子瞟到了一件男士上衣。
年輕男子沒料到會有客人在場,他連忙和女主人道歉着,王太沒在意地揮揮手,讓他把幹洗好的衣服送進衣帽間。
小張身上原已濕透的白襯衣在充滿強勁冷氣的空調房中漸漸變幹,衣服雖然能幹,但是汗液留在上面的氣味卻不容忽略,尤其還混着他今天出門時噴灑在衣服上的香水味,兩者的混合讓坐在他身邊的人眉頭緊皺。
王太像是不經意的提起:“小張等下你還要和我去會所見段太太,你這衣服要不要換一下呢?段太太是一個比較愛整潔的人,你看你身上的白襯衣皺得不像話。我這正好有一件新的襯衣給你換上。”
“那怎麼好意思呢王太,你給我介紹客戶已經是大恩賜了。”
“和我你客氣什麼呢。隻是這件衣服是我過世的丈夫留下的,衣服剛買連吊牌都來不及拆人就沒了...”像是回憶起那段傷心往事,王太臉色暗淡了下來。
“不介意的,那就先謝謝王太您了。”他也不扭捏直接就接受了王太太的好意,再說這麼一件衣服對于王太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Adam~”她喚着某人的名字,可遲遲不見該人的回應。最後她隻得起身,對我說:“Adam是我的造型師,他昨晚陪我們幾位太太打了通宵麻将,這時間估計還在補覺。”看來這位造型師小劉的身份可不一般,小張心想道。
“你在這坐一會,我去給你拿那衣服。”王太太說罷便往會客廳斜對角的一個房間走去。過了好一會她才從房間出來。
小張換衣服的時候發現這衣服的吊牌果然還沒拆,當他看到衣服品牌之時忍不住笑開花,撿到寶了,這衣服可不便宜。
那位比他矮上幾公分、死去的王先生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正合适。
他看着全身鏡中的自己,曾經那個瘦弱,帶着小地方自卑氣,随着在大城市這幾年的浸染,随着他自身不懈的努力改變,他比這座城市的人更像本地人。
他整理好衣領擡頭挺胸臉上挂上他的标準微笑回到會客廳。
可當他返回會客廳卻發現王太太已移步到飯桌,而在飯桌上與她相對而坐是一名穿着深藍色絲綢質地睡袍的年輕人,沒綁緊、松垮的睡袍下是未着一縷強壯的胸肌,他不甚在意自己的春光乍洩,睡眼惺忪地吃着西式早點,他是Adam?
“柳姐,給小張準備一雙碗筷。”
“王太不用客氣,我吃了午飯才過來的。”
“這樣啊,那行。你稍坐一下,我吃完梳洗一下就能出門。”王太隻字不提坐在她對面安然吃飯的年輕人。
懂得分寸的保險從業人員小張神情自若地折回會客廳。
過了好一會,飯桌那邊的兩人終于吃完飯,小張憑着聲響知道兩人走上了二樓,又等了十來分鐘,兩人下了樓,進入了衣帽間。
經這一等,時間由兩點一刻過渡到了三點半,漫長的等待過程對于小張來說一點都不艱難,他利用等待的時間在手機軟件裡面又拜訪了好幾名客戶,并且約好了明天見面的客戶。
對于訓練有素的保險從業者來說,等待從來都是家常便飯,遇到守時的客戶是福氣,遇到遲到的客戶運氣也不算差,但遇到原本計劃說好要見面的客戶,可當你等了再等,最後卻等來客戶一句無法赴約時...
可能你因為這次的會面需要換乘許多趟,地鐵轉公交轉摩托車地跨越了大半個城市才能抵達目的地;可能你為了這次的會面熬夜為客戶量身打造了許多套保險方案,隻為能給到這位客戶最适合他的保障;可能你為了這次的會面做了這些那些的種種努力在他們眼中都隻是為“套”他們的錢...
啊,所以你以為小張會因此喪氣嗎?他說,習慣就好。
也正因他能沉得住氣,度過不少艱辛時刻,即使現在他面對着自己的職業瓶頸期也不慌不躁,他在努力尋找着突破口,或許,這位王太太就是他的突破口。
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好了,他翻看起朋友圈,保險從業員的朋友圈也是一個極佳的營業場所。朋友圈作為現代人的另一幅面孔,人們隻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你在裡面發什麼就能對應塑造成你是什麼樣的人。
他看到自己的一位前輩在朋友圈裡打造的人設就很成功,他覺得自己要多向這位前輩學習。
這位前輩是總公司的金牌代理人,已在保險行業深耕十年之久,深谙其中門道。他既會分享自己在公司年度啟動會上的台上演講等業務相關高光時刻,又會分享保險業務知識點,還會營造自己私生活中的高端品味等等這一成功人設。人們很吃他這套,競争對手無不嫉妒他,手下團隊無不仰慕他,客戶無不信賴他。
時針指向四點的時候,打扮得光鮮亮麗從衣帽間出來的兩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兩個人都化着淡妝,王太太的妝容相對更為精緻,身着雍容華貴的長裙,一頭亮麗直發被打理成迷人曲發,配襯細長白膩脖子上那串藍寶石項鍊顯得明豔動人;她身邊的年輕人一改剛剛飯桌上的頹靡慵懶,他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穿着一件印滿LOGO的花襯衣,純色卻色彩亮麗的西裝松垮地披在肩上,隻帶着一邊的紅寶石耳飾在會客廳水晶吊燈燈光折射下閃爍着,如果不知道他倆的年齡差距,單從外表去看,他們恰如一對年齡相仿、身着華服的上流社會佳偶正準備赴一場盛宴。
“可以出發了。”王太太發号施令道。
小張跟在他倆身後步入車庫,偌大的車庫停滿豪車,剛剛那位年輕的司機早已在一輛轎車旁邊等候多時,他在主人即将走到車前時訓練有素地将車門打開。
小張自覺地走到副駕駛座。出乎意料的那位英俊的年輕人卻沒和他們同乘一輛車,他和女主人道别并約了晚上再見,然後悠哉地走到另外一輛奪人眼球的跑車旁,進入了駕駛位。
與來時的烈日高照不同,現下黑壓壓的烏雲籠罩着整座城市,雷聲由遠處傳來,閃電劃過天際,預示着一場暴風雨的來襲。
年輕司機的車技極佳,一路行駛過程都是平穩的,絲毫感受不到車輛在道路上的颠簸。王太太在車後座閉目養神,小張自然沒做打擾,他看着車窗外沿途風景若有所思。
他不會過多地對客戶的生活做評判,他從業這些年見過許許多多不同類型的客人,聽聞過他們那或匪夷所思或理當如此的種種事迹,他就當故事聽,他更多的關注點是怎樣從他們身上為自己謀上一分一毫利益。
也不是說他對客戶從來都是“奪取”的那方,他人情世故懂得不少,懂得回饋也是讓他在客戶中混得如魚得水的一個重要因素。
所以即便他從業的這些年賺了不少,順利還清助學貸款,但花費在維護客戶關系的金錢,與朋友與同仁維系感情的費用以及讓自己個人形象體面的高昂置裝費等等等等的費用都讓他捉襟見肘、囊中羞澀,因此他需要賺取更多才能填補自己的貧窮。
段太也是一名絕色佳人,她看起來十分年輕,他看了她的信息登記,果然年華正好,今年二十八。段生隻比她大上一輪。
段太穿着會所的浴袍,看來今天她的項目已經完畢,她正享用着會所給尊貴客人準備的燕窩。可她隻喝了兩口,好看的眉頭輕蹙便将這個滋補品擱下,看來會所提供的這個燕窩品質不如她往常喝的那般好,跟着段生這幾年,她可是過上了不一般的生活,若是換做幾年前還未和段生一起的日子,她哪能分辨得出這些東西的品質呢。
“小張呀,你也知道我是心疼我先生的,他一個空中飛人,每次他要出遠門我都心系着他,我們也并不是沒有熟知的保險經理人,隻是聽聞王姐介紹過你,覺得你不錯,姑且就約你見一面,像我們這種階層買哪家保險不是買,我們看得隻是眼緣。保險看得不就是人嘛,你說是不。”段太上半身倚在椅背上,翹着二郎腿,穿着拖鞋的腳輕輕地晃着,圓潤剔透的腳趾塗着豔麗的指甲油。
小張連連點頭稱是。
“聊得怎樣了?”王太也穿着會所的浴袍走了過來,她端着兩杯香槟酒,遞給了段太一杯。段太站起接過酒杯,王太順勢在段太原來的座位坐下。
王太翻看了下小張在ipad上做的保險方案,說道:“嗯這個方案和兩年前給我的那個方案沒差。”
“我也覺得這方案不錯,回去我和老段說一下。”
“噢,這你都做不了主意?你可是為了他着想不是嗎?”
“誰說不是呢,可這...總是要...”
“妹妹你不要擔心,這都是你兩口子的事,我也不多說,該商量還是商量吧,不過呀,可不要讓我們小張等太久,你說是吧小張。”王太說完向小張挑了一下眉,巧笑倩兮的模樣迷了小張的心神,小張瞬間忘記了回應,隻是本能地點頭。
王太纖手持高腳杯,淺斟慢飲,她的優雅與迷人讓小張沉淪,他覺得自己醉了,他瞟見王太輕張的紅唇露出那殷紅的舌頭,它細長,前端分叉甚深,如蛇的信子。隻是眨眼的功夫,一切恢複如常,估計是自己神志不清看花眼。
事情談妥小張加上段太的聯系方式後,便告辭。
離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位美人,段太輕坐在王太的椅把上,王太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段太肆意地笑了起來,打翻了香槟酒卻不甚在意,她笑倒在王太的懷裡,她那雙潔白修長的美腿哪還是人類的模樣,滿是綠色鱗片,正滑膩地輕佻地擺動着,分明是蛇身。
小張驚慌地揉了揉肉眼,定睛再看,一切恢複如常。
王太含笑對上小張的慌張失措:“還有事嗎?”
“沒事,王太我先走了,段太我們保持聯系。”小張握緊汗濕的手心,剛剛還狂跳不止的心跳平複下來,冷靜地踏出房間同時不忘将房門關上。
出了會所的門天已大黑。烏雲翻滾雷鳴不斷,閃電劈開了僞裝,霎時大雨向地上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雨将人間織出一張不知盡頭的大網,陷于其中的人們掙紮着,他們逃跑,跑入檐下,跑入室内,可有些人就沒這麼幸運,他們無處可逃。
小張原本在雨中奔跑,大雨将他那身名牌全打濕,整齊的發型耷拉着,他身邊的人們全躲起來,他由奔跑變為疾步行走,又由疾步變成行走...三步兩步一步,然後停下腳步。
他周邊的世界仿佛停止運作,人們已消失,他望着雨網裡面的世界,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混做一體。
真,僞,很重要嗎?
人,非人,需要探個究竟嗎?
在這世上,誰不是為了某些利益或是為了某些便利,需要随時準備僞裝成為人們想要的那樣的面孔呢。
自己道行還是太淺,看來需要多向太太們學習僞裝術。
想通這一點,他的世界又開始運作起來,他招停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文中圖片出自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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