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日刊 | 總第3012期
“給我一個理由,去看《平凡英雄》的理由。”
“票價特惠19.9元。”
“行吧。”
同為真實事件改編,《平凡英雄》吸引力,相較于博納影業此前的《中國機長》《中國醫生》和《烈火英雄》要低。
後三部雖然是既定結局,但因故事诠釋方式和視覺奇觀上的未知,仍保有神秘感。而《平凡英雄》改編自“救助救治新疆和田斷臂男孩”的真實事迹,講述了一個7歲男孩因為意外斷臂,在黃金八小時内橫跨1400公裡完成緊急救治的故事。
類似的案例,我們已在新聞上看到過不少,甚至不必刻意查閱資料,就能把感人的救助之路還原個七七八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平凡英雄》這類緊急救助叙事的最佳生存土壤還是短視頻。
一張張圖片,一幕幕新聞,一行行字幕,再配上一段熟悉的Star Sky戰歌,最後再上個價值:隻有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才會發生如此感人的故事。
短短兩分鐘,就能讓人熱淚盈眶,心懷奮勇。
應該說,與短視頻相比,電影造價高、明星多、主創更專業,理應在故事、人物塑造和思想價值上更上一層樓。很可惜,《平凡英雄》做到的有限。
觀影時有一個小插曲。前座坐着一對母子,影片大概放映到80分鐘的時候,小孩明顯已經按捺不住,不斷大聲詢問什麼時候才能走,但當正片結束,電影原型出現在大熒幕時,他又安分地看完了全程。
這多少反映出很多人觀影時的一種心态:看的是電影,哭的是真實事件,人們總是把對真實事件的感情投射到電影身上。
電影裡一直在哭,觀衆也一直在哭,除此之外,沒有太多記憶點。
兩種自洽
我們應該如何評判改編自真實事件的電影?一個簡單直觀的辦法是:以“兩個自洽”作為衡量标準。
其一,是否能達到真實的自洽,即作品中的某些情節看似不合理,但卻在真實事件中發生了。
在《平凡英雄》中,滑出跑道即将起飛的飛機,接到機場工作人員的求助信息後,居然重新滑回,二次開門,允許斷臂男孩和他哥哥登機,随後迅速起飛。
即便有“人命大于天”的意識,這件事也超出了人們的認知範圍,畢竟坐飛機不像打車,開過了還能讓司機倒回來。飛機的改點牽一發而動全身,背後需要大量的資源進行協助。
但它既然在現實中真實發生了,那麼就達到了真實的自洽。《中國機長》中英雄機長創造的奇迹也是同理。
其二,是否能達到邏輯上的自洽。即便影片改編自影響力極廣的真實事件,編劇也有虛構的自由,但虛構的部分要在邏輯上說服觀衆。
在這一點上,《平凡英雄》的處理相對倉促。
首先,為了抒情,犧牲了邏輯和節奏。
小男孩的手臂受傷,哥哥心急如焚,帶上他和媽媽開快車趕往醫院,甚至還在公路上以120邁的速度為汽車打了個廣告,而後他為了搶時間,選擇橫穿步行街。不承想,步行街上人滿為患,汽車根本不可能通過。
就在這時,一位路人大叔站了出來,他了解孩子的情況後,開始用喇叭指揮行人,開出了一條“生命通道”。
奇怪的是,在觀衆揪心的關鍵時刻,電影忽然不急了。大叔站在路中間,開始向周圍人鞠躬感謝;哥哥啟動車子,慢悠悠前行,不斷向兩旁的行人緻以誠摯的感謝。
同樣的一幕還發生在飛機降落後。為了給小男孩争取到足夠多的時間,機長選擇了最快的一條飛行線路,甚至導緻軍方的空中演習暫時中止。機場也全力配合,開辟綠色通道,保證小男孩能在飛機降落後第一時間被送到醫院。
沒想到,哥哥的感謝環節又開始了。本來已經跑遠的他,又跑了回來,對着飛機上的乘務長和空姐說,“我能看看你們的臉嗎?”
機長費盡心思,甚至在降落時冒了一定的風險,也僅僅為小男孩争取到了十幾分鐘,哥哥的這一來一回,我不知道耽擱了多長時間。但我知道的是,多少觀衆原本提着的那口氣,在這一來一回中洩完了。
其次,生造戲劇沖突,矮化普通乘客。
為小男孩簡單處理傷口時,醫生沒有選擇用麻藥,因為他擔心小男孩一睡不醒。果然,盡管千叮咛萬囑咐,小男孩還是在飛機上睡着了。這麼危險的事情還是乘務長發現的,旁邊負責看護的哥哥隻是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誰拯救了小男孩呢?之前一直被矮化的那群普通乘客,承擔了“變色龍”的功能:讓座時扭扭捏捏,站在道德制高點評判别人時重拳出擊,被動畫片吵醒後罵罵咧咧,又在呼喚小男孩時變成了團結友愛的一家人。
我們能夠理解,從創作上來講,本片中需要有人做英雄的反面,但迫于某些壓力,各行業人士都必須作為正面形象出現,但這種對普通乘客“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式的随意表現,既無邏輯支點,也容易讓人感到不适。
其三,最沉痛的現實問題,忽輕忽重。
現實中,小男孩的家人趕往醫院時,身上還裝着村民臨時湊來的2500多塊錢,用作醫藥費。實際上,影片刻意回避了這一話題。有時候,殘酷的現實問題往往能被緊張刺激的節奏沖淡,直到機長托乘務長送上一千元的紅包:“拿着吧,會用得上。”
原本被人忽略的細節突然被人想起:看病,是需要花錢的,而小男孩的家庭明顯并不寬裕,但錢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的,電影并沒有交代。電影為了突出機長的光輝形象,反而暴露了整體叙事的不足。
一種英雄
何為“平凡英雄”?
為拍攝影片,導演陳國輝前往新疆實地采風,走訪事件中的原型人物,其中一個人說的話令他印象深刻,“我們是平凡人,做平凡事。”于是,片名定為了《平凡英雄》。
騎車開路的交警、步行街上的大叔、機場的工作人員、飛機上的機組人員,以及每一位醫生護士,都在這場救助救治中出了力。人人都是英雄,人人都是主角。
這也意味着,本片對英雄的定義極為特殊,在角色塑造上并不需要完全套用以往英雄叙事中逆境和成長兩大必備要素,隻需要把每個英雄承擔的角色講清楚就夠了。
李冰冰飾演的乘務長,有個與斷臂男孩年齡相仿的孩子,這為角色提供了充足的共情元素。她在感性和理性之間,保持了恰當分寸。
張一山飾演的醫生,有明顯的成長曲線。因為一次手術的失誤,他當了“逃兵”,直到在飛機上對斷臂男孩實施緊急救治之後,才重新找回醫生的價值和榮耀。他的蛻變比較有說服力。
但也有一些人物的設定讓人摸不着頭腦。比如“叛逆少年”讓座那一段,主創預設發型另類就沒有同情心,刻意尋找一種反差。事實上這個預設是不成立的。
最讓人錯愕的一點,有些人物在完成高光時刻之後,都會面對鏡頭說出一兩句充滿正能量的話語,解釋自己的動機。比如那句“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立下的所有規矩,在關鍵時候,都可以為它讓路”,以及“醫生的兩分鐘,他的一輩子”。
不可否認,很多話聽起來很有感染力,也很點題。但這種呈現方式,讓人感覺不像在看電影,而是看古早公益宣傳片。
結語
《平凡英雄》叙事平淡,手法因循。從真實事件中尋找選題,現在看來也不是捷徑,反而更像陷阱。
博納影業上市後的兩部長片《海的盡頭是草原》和《平凡英雄》都改編自真實事件,都包含民族團結的基因,有價值高度,但市場表現均不理想。
在有限的創作空間内,硬添加的視覺奇觀無法成為主菜,淪為了可有可無的點綴,像《海的盡頭是草原》中草原的空鏡、奇異的流沙,《平凡英雄》中炫酷的軍機表演,都有些“強行上馬”的意味。
明明主角都是平凡英雄,卻個個被刻畫成偉光正,當他們脫離個體的個性,成為一個符号化的人物,自然也就很難引發共鳴了。現實主義劇情片要面對真實的困境,遮蔽多了就接近真空。戲劇書寫需要激烈的沖突,單純的好人好事适合寫成報告文學。
當價值輸出壓倒其他任務,主創的心态也在逐漸發生變化,叙事零碎、邏輯性差便是“得過且過”的最好說明。
在全年第二大檔期裡表現平平,制片公司真的應當重新思考“真實事件改編電影”的可行性問題了。
【文/許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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