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才更懂得

◎張金強

中午，走出單位大門，在一家商鋪旁的花壇邊上，幾位建築工人映入我的眼簾，紅色的安全帽，身上布滿的水泥和白灰斑點，及一雙濕漉漉的鞋，再也無法掩飾他們的身份，其中一位躺在石闆上休息，一位拿着饅頭就大蒜吃，還有幾位在交談着什麼。見到他們，我卻倍感親切，因為經曆過，才感同身受，記憶瞬間将我拉回學生時代兩次打工的經曆。

2004年中考結束後，我以全班第二的成績考入市裡第一中學。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繼續求學之路，我向母親提出去城裡打工掙學費的想法，那天晚上，母親做好了漿水面，我将面端上炕桌，在15瓦的燈泡照耀下，碗裡那幾滴油花泛着光，我用筷子攪動着，終于開口向母親說了我的想法，母親不忍心讓我去縣城打工，在我再三勸說下，母親才勉強同意。吃完飯，我從雜物棚裡推出那輛“永久牌”自行車，擦擦落滿的灰塵，再給它打滿氣，它将是我暑假打工的主要交通工具。

第二天，外面還一片漆黑，我就被廚房裡的鍋碗瓢盆聲驚醒，原來母親早早起來，為我準備早飯，不一會，一碗熱氣騰騰地荷包蛋就做好了，母親又往帆布包裡裝了幾塊白面馍讓我餓了吃，吃完飯，天剛蒙蒙亮，我就推着自行車走出家門，母親一直跟了出來，再三叮囑，騎車一定要小心，幹活的時候注意安全。

我跟着村裡的建民叔，騎車近一個半小時，才來到縣城一處工地。包工頭見我後便說：“這不一小孩嘛，能幹得了這活嗎？”我連忙應答道“能，能，我會好好幹的。”包公頭接着說“按照當地的工價，小工每日工資是15元，像你們這些學生的工錢，等打工結束，會全部結算給你們。”我的暑假打工就從這一天開始，主要負責搬磚。夏日的陽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汗珠不停地從臉頰滑下，濕透衣背，我時不時地用手捋着滿臉的汗，第一天幹活，雙手就磨出幾個水泡，指頭肚被粗糙的磚塊磨掉了一層皮，紅紅的血絲顯而易見。一位好心的胖叔拿給我一雙膠皮手套說：“你這孩子，幹活太快了，戴着手套，這樣會好一點”。到中午時，我奔向工地的水龍頭，打開水龍頭，拿起水龍頭上接的一條水管，咕噜咕噜喝起來，喝完後才感覺水管有一股煤油般的味道。大家都在工地的一個小棚裡休息，拿出自帶的幹糧吃起來。我從棚外自行車把上拿下母親給我裝的馍，卻發現已經被烈日曬幹了，一位阿姨看到後，将自己的糜面馍分了一塊給我吃，吃完後，已經很疲憊的我斜靠在小棚一角，準備稍微眯一會。這時開攪拌機的大叔走了進來，坐在木凳上，小心翼翼地卷起左腿沾滿泥沙的褲子，在膝蓋處将腿“擰”了下來，放在凳子旁邊，刹那間，我被驚呆了，原來大叔左腿殘疾，左腿按着一個假肢，但他卻依然在工地日以繼夜的奔波，養家糊口，生活不易，我被刺痛着，感動着。

每天早晚騎自行車各花費一個半小時往返于家和縣城工地之間，有時車胎沒氣了，回家晚了，走到村口時，夜色昏暗的路邊總會有一個身影在那等候，讓我回家的路不再害怕。回到家，我不敢将絲毫的疲憊讓母親看到，故假裝很精神，手上的水泡更不想讓母親瞧見。每天晚上，我在本上劃一筆，慢慢地，“正”字多了起來，心想，什麼時候能夠掙夠學費呀！

有一天，包工頭安排我和一個泥瓦工匠去一家奶牛場砌一堵磚牆，那位工匠正是送我手套的胖叔，那一天，也許是雲彩的眷顧，天氣并不炎熱，在我和胖叔的交談中，那堵牆也砌好了，就在快要到點回家時，天空濃雲密布，雷電轟鳴，下起了雨。奶牛場的老闆暫留我和胖叔在場裡避雨，可到了晚上八點，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奶牛場老闆說：“看來雨不會停了，你們就在我這住一晚，我這也有地方睡，正好我家的晚飯也好了，你們過來吃點。”老闆将一盆香氣撲鼻的兔肉端上了桌，盆裡那肥美兔肉，讓人垂涎三尺，在老闆的再三勸說下，我不好意思的喝了半碗湯，便假裝不是太餓，就去睡覺了。躺在别人木闆床上，腦子裡卻想着家裡的母親，晚上回不去，母親肯定會擔心，家裡又沒有電話，想給母親報聲平安，都沒有辦法，就在這樣的煎熬中度過了一夜。雨停的第二天回到家，母親依舊早早的在村口等候，見到我時，母親幾乎都快急哭了，我的雙眼也濕潤了，我連忙安慰母親，“沒事了，我這不回來了嘛，昨晚在一個好心老闆那住了一晚，以後不管多大雨，我都會回家，不會讓你再擔心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50天的暑假打工結束了，包公頭給我結算了工錢，鑒于我幹活不錯，包工頭最後給我按每天17元結算，發給了我850元的現金，這下上高中的第一筆學費有了着落，兜裡揣着這“沉甸甸”的現金，心裡樂開了花，騎着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奔向家裡，最想把這份喜悅第一時間與母親一起分享。

學生時代的另一次打工，是在2007年高考結束後，為了上大學的學費，我再次來到了工地，幹着重體力活，可每當憧憬大學的美好時光時，我又有了動力，一切苦都能承受。中午時，簡單地吃點帶的幹糧，躺在樓層間的竹闆上，暖洋洋的陽光鋪滿全身，一會兒，沾滿泥沙的濕鞋和濕褲管被曬幹了。有時也會胡思亂想，什麼時候我也可以擁有這高樓大廈中的一套房，将母親接來，享享福，可這念頭瞬間又消失了，感覺這就像天方夜譚。每天幹完活走出工地大門，騎着破舊的自行車，穿梭在縣城的街道時，街道兩旁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高樓大廈已是燈火通明，城裡人悠閑地在街邊散步，老人帶着小孩，婦女挽着丈夫，他們有說有笑，生活是那般滋潤。想想自己，與這個城市是多麼的格格不入，于是我緊蹬腳踏，漸漸遠離了城市的繁華景象。

夏天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有一天，天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可這次，我必須回家，不能讓母親擔心。騎出寬敞的柏油馬路，進入通向村裡的那條泥濘土路，雨越下越大，濕透了全身，一雙球鞋裡全是水，鞋幫上沾滿泥巴，路也越來越黑，身子不停的打着寒顫。幹了一天活，已是筋疲力盡，自行車輪黏滿泥，推起來也沒有那麼利索。平日裡熟悉的路此時走起來确實舉步維艱，心裡已是五味雜陳，臉頰流下的，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此時，我想起父親，他曾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景，可他從未跟家人提起過，2002年的正月初一，父親卻帶着這些辛酸苦楚離開了我們，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心裡明白，我的肩膀要像父親那樣，撐起這個家。快到村口時，遠遠地看見家裡那盞亮着的燈光，我的心裡似乎又暖和了起來，母親已沿着這條路來接我，至少，今晚，母親不會再為我擔驚受怕一整夜。

暑假打工掙的錢，加上從親戚朋友借的，我終于踏上了前往大學的路，邁進了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大學，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将上下而求索。

而今，在美麗的濱海城市煙台，我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家，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上班，感覺這一切來之不易，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經曆過，才更懂得珍惜，感恩，我将珍惜今天，擁抱明天。

【作者簡介】

張金強，甘肅定西人，生于1986年，熱衷讀書寫作，愛好文學，酷愛運動，鐘情于笛子。煙台散文學會會員，煙台園區工會特約通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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