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三年秋，我孤身回鄉。

高蓋山頭日影微，黃昏獨立宿禽稀。

林間滴酒空垂淚，不見丁甯囑早歸。

在給母親祭祀時，我不停地在說着，說着過去的事，現在的事。紙灰飛舞中，磕頭起身。三年了，自母親去世後，這世界經曆疫情，戰争，蕭條，各種刁詭的事情，嗬，似乎母親存在，是為了壓制這些奇奇怪怪。可是，終究，母親去世三年了。

我想給母親立傳，這種念頭自打世界開始奇怪，腦海裡就種下。我讀着古人的傳，我看着他們的描述方式，我心想，嗬，這段我要用上他們的方式。可是，終究，我對母親的了解隻能從我記憶的片段裡面摘取。而母親自成為我的母親之前，我無法去考證，這種考證回憶會讓活着的人再次難過。我說服自己就從片段記憶裡去描述母親了。

記憶裡，我的母親是要強的。童年的記憶裡，家裡是沒錢的。母親與父親一起結婚後，種莊稼，炸油條，收皮毛，賣豬頭肉，自父親開始出去打工，母親自己走街串巷賣饅頭，種西瓜，種扁豆，賣蠟燭，種黃煙。從頭到尾，一個人做，我那時年幼，弟弟更小，猶記得那次黃煙澆水，弟弟外面馬路上扯着嗓子哭，我用力跟着母親抱着水管轉着地澆，可畢竟年幼，能拖動有限，母親累的不想說話，那一場水澆完，母親曾說種地真是累啊。可是第二天又去給黃煙除煙油子了。即便是再苦再累，被翻地的拖拉機都蓋到土裡了，母親也隻給我說過好好讀書，然後繼續忙碌着。

記憶裡，我的母親是可愛的。我讀書不算成績好的，母親自我小未關注我的學習，亦或就是因為這種放羊的模式，運氣好，我竟考上縣裡重點高中。我感覺到母親關注我的學習是高考那天，高考第一場考完語文後，母親竟到學校門口來看我，然後給我帶了一隻燒雞。哈哈，可愛的母親不知道重點考試時老師都給我們建議少吃油的，鹹的。給母親說了後，可愛的母親臉紅了說：“不知道囊，不知道，囊。你光吃雞腿拜。”我還是吃了雞後繼續去參加了考試。

記憶裡，我的母親是愛哭的。亦或是學習的壓抑，高考後，我跑到了外地學習，自那以後，我竟留在外地開始工作，戀愛，結婚。第一次帶老婆回山東，走時，母親父親一起送到濟南機場。過安檢時，母親瞬間淚如泉湧，哭着一直做再見。似乎，那時，母親有感，這個兒子将越來越遠了。後來，結婚，生孩子。直到母親去世前一年，母親一次電話裡哭的很傷心，“我兒子一年見不了兩次”，一直哭，一直哭。然後，我嘗試了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回家之旅。當然，兩個月後，失敗了。日後，我心裡經常自責，如果我再堅持堅持，或許母親不會難麼快去世。

我的母親開始像老太太了，在愈來愈念叨中，我沒頂住念叨，二胎有了，于是，母親和父親有了第一次的外地過年。母親念叨着要退休了，要領退休工資了。念叨着跟我說，領退休金就到重慶來，給我看孩子。我心裡知道，母親放不下父親、弟弟和老家的生意，說說就好。可我還是沒想到，一場酒局中，母親說：兒子，少喝酒。我說好。這場酒喝到淩晨，回家眯了不到三個小時，我竟接到母親去世電話，痛不欲生，痛苦不堪，悲痛欲絕，嗚呼哀哉，三年以來，直到在寫這篇文時，回憶起亦淚流滿面。

唉，老太太，你也知道我很想你啊，可是三年來，你隻來過我夢裡一次，還是背對着我給我做包子。這次祭祀，我也給你念叨了，你得聽啊，多來我夢裡陪我聊聊天吧，真的是很想你啊。

謹以此稿紀念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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