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孟浩然《過故人莊》

這首詩的作者孟浩然,即是李白詩“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中的孟夫子。他是襄陽人,早年一直隐居在鹿門山讀書作詩。四十歲那年,他到京城長安去謀取功名。當時他的詩友王維正在宮中做官,據說有一次王維私約他到辦公的地方遊玩,突然碰着唐玄宗駕臨,他隻得隐伏床下回遊;玄宗總算是一個風雅皇帝,一聽王維奏報這人就是孟浩然,便說:“我久聞此人名,而未見其人。”于是命他出來相見,又問他近來作了一些什麼詩,他鬥膽念了“北阙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幾句,意在表示自己的懷才不遇，玄宗聽了大不高興,立即申斥道:“你自棄我,我何曾棄你?”從此,他抛棄了利祿之念,仍然回到故鄉過着隐居生活,并在江南各地漫遊。孟浩然的生活決定了他的創作道路。他作得最多的便是山水詩和田園詩,與他的詩友王維同是盛唐時代以擅長描寫自然景物著名的詩人,藝術風格也相近似,因而被稱為“王孟詩派”。

這首題為《過故人莊》(“過”是訪問、探望的意思)的五言律詩,曆來極受稱贊,幾乎所有的唐詩選本都把它收了進去。欣賞孟浩然的這首詩,我們應該從兩方面着眼:一是農村生活的歡樂氣氛,一是主客之間的親切情誼。

首聯“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是說老朋友殺雞做飯邀請詩人到他的家裡去訪問。“具”是備辦的意思,“黍”就是做飯用的小米。這兩句寫得十分樸實爽朗,一開頭就給人以種親切溫暖的感覺。

第二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寫的是詩人進莊之前所看到的莊外的景象,上句是向近處看,下句是向遠處看這裡的一個“合”字和一個“斜”字都十分顯眼:“合”字形容綠樹的茂密,隸是連接了起來;“斜”字形容青山的雄壯,象是橫躺在那裡。在整首詩中,隻有這兩句是寫景的,從寫景中也就表達出了詩人對農村生活的愛慕心情。

第三聯“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軒”就是窗子,“桑麻”用在這裡是作為農作物的借代之醉。詩人來到了老朋友的家裡,他們打開窗子,面對着一片場地和園子,一面飲着酒,一面談論着農作物的收成。我們知道,孟浩然所處的時代正當“開元盛世”,人民生活比較安定,農村經濟相當繁榮,這就是這首詩的社會背景。再者,這首詩寫的是什麼時節的事,詩裡雖未明說,但通過各種景象可以想象得到,其時正當初夏,場地上正在收打麥子,園子裡的菜蔬瓜果正在健壯地成長着。這一聯寫老朋友的殷勤招待,從中也反映出了農家的歡樂氣氛。

尾聯“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是說訪問完畢又預約後會之期。大概這位老朋友還種着滿園菊花吧,因而詩人想到,到了重陽時節,菊花盛開,主客重新會晤,一定另有一番歡樂。同時,秋季是多數農作物的收獲季節,詩人的約會,也就包含着預蔔豐收之意。在這一聯裡,一個“就”字用得特别傳神。“就”字表示接近之意,跟“去”(離開)相對又表示趨向之意,跟“避”(避開)相對。這裡用上一個“就”字,就把主客之間那種融洽無間的情誼很自然地流露了出來,說明到了重陽時節,不待老朋友的再次邀請,詩人自會相就——如果換上一個别的字眼,如“看”字、“賞”字之類,那就不免傷于淺陋了。

《過故人莊》是一首好的田園詩,也是一首好的友情詩。整首詩不過四聯八句,遣詞造句看來也平淡無奇,然而隻要我們仔細吟詠一下,就很容易體會到它的意境的高遠,形象的鮮明,内容的充實,風格的清新,結構的嚴密,語言的精煉。為什麼會達到這樣的地步,除了在相當程度上取決于詩人精湛的藝術修養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為詩人長期過着隐居生活,熟悉農村,接近農家,對農村和農家有了比較深厚的感情。人們常說“生活是創作的源泉”,從孟浩然的這首詩,也就可以看出這句話的千真萬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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