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歲末，冬月既望，邀三、二朋友，相約登沙窩鄉的黃山。

沙窩鄉在城東三十餘裡處。群山疊障，樹木蔥郁，是鄂州這個著名的武昌魚故鄉為數不多的山鄉。分别有天平山、峰子尖山、關山、王梁山、鳳山、黃山等。天平山，筆者二十餘年前寫過一篇散文介紹，題目是《麻羊垴記》。而黃山，與天平山相望，所謂“養在深閨人未識了”。

沿新灣的盤山路，蜿蜒起伏。盤山路的盡頭，豁然開朗。見一片水面，波光粼粼，山環水複。士人介紹說：此叫黃山水庫，系本地重點的水利項目，一九七二年修建，至今四十餘年了，灌溉山下約數千畝農田，造福一方百姓，旱澇保收。

繞水庫，再行，又見群山環抱。環抱中，隐約房舍數棟，瓜畦成片。有竹林蒼翠，雞犬之聲相聞。細觀有一棟寺舍，石門舊匾，匾長約二米，寬約六十公分，上刻有“黃田寺”三字。其字形雄健，氣韻流暢，呈漢唐風格。再觀其落款，卻因年代久遠，線條斑駁模糊，無法辨其年代。

據《武昌縣志》記載：黃田寺建于東晉已卯大興二年（即公元319年），初名“黃田院”。按此計算，黃田寺的曆史比東晉慧遠于公元381年創立的西山寺還早62年，距今已有一千七百餘年的曆史。

那麼，此寺将是鄂州建寺最早，曆史最悠久的寺院了。

帶着驚奇，又尋訪了山中的幾位老人。

老人們說：黃田寺很老，祖輩流傳說：晉代時有黃、田二姓人來此，黃氏（男）在朝為官，不滿朝廷爾虞我詐，辭官來此，與田氏（女）在此落籍，修佛、建院，寺名由此而來。後雖黃、田二姓氏不知所終，但此一帶的土地權屬，千百年來卻無任何人與其争議。而黃田寺曆盡興衰，香火不斷，自此和周邊的地名竟也與之相連了起來，如黃田寺塆、黃田湖等。至五十年代，國家大辦鋼鐵時拆毀寺廟。八十年代初，先後有太平山嚴傑、雲蓋寺真法僧人來此修複二重寶殿至今。

黃、田二氏為何看重此地？黃田寺曆千百年為何香火不絕？帶着些疑惑，我們又四處尋覓答案。

在老寺院内，我們又見到了一塊寺碑。碑比先前略小，有“敕黃田寺”四字。四字上方有二龍戲珠圖案。敕，是皇帝的诏令。南朝以來，朝廷推崇佛教，佛教逐年興盛。黃田寺由皇帝诏賜，可見此寺地位的顯赫。

在老寺的屋基之下，留下刻有銘文的寺磚數塊。其銘文有：“黃田寺，XXX嘉靖壬寅年造”等十五、六字。筆劃端莊，字迹清秀。嘉靖壬寅，是明代中期，距今也有近五百餘年。為寺廟造磚而留其銘文，說明此次寺廟的興建有官方行為，或有富甲一方大戶的捐贈。更可窺見黃田寺承前啟後的曆史脈絡。在附近的台階處，遺留着幾座碩大的石墩屹立，一看就知年代久遠，這也憑添了幾份歲月的滄桑。

大家興趣盎然，突見院中有二囗水井，一大一小，井中泉水甘冽，深不可測。村老介紹說：此井叫母子井，民間求子，來此拜佛并喝此水，多有應驗。故今慕名而來取水之人絡繹不絕。有趣的是，有人烹茶把盞，把此泉倒入茶盅中，盈而不漏，滿而不溢，引人稱奇。聯想鄂州西山寺的菩薩泉亦然。蘇東坡大學士因之寫了一首詩：“送行無酒亦無錢，勸爾一杯菩薩泉，何處低頭不見我，四方同此水中天。”而這裡的母子泉，則更多了一些色彩。

說話之間，村老又引至寺右側的白虎垴處，于草叢中，見有一墓碑。細觀之，是本寺的主持秀峰的圓寂墓。秀峰大師生于乾隆壬辰，殁于道光十年冬月。由其門徒績靜和徒孫本成、曾徒孫覺明等于鹹豐五年貞珉。如此算來，秀峰大師不僅高壽，而且直至清代末，本寺的香火仍傳承有序，後繼有人。

站在白虎垴上，環望四周，黃山的風景一覽無遺。大家又談起了風水。村老說：“黃田寺座于黃山群中，寺右有白虎垴（山），寺左有青龍山，正面有朱雀（鳳山）而立。”而寺前的一池清水，由四周群山的淙淙山溪彙聚其中，水光潋滟。這與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最佳風水不謀而合。

于是，黃田寺的風水、泉水與佛教的結合，或許能讓我們在黃、田二氏及黃田寺所有的疑惑中找到一些答案？

鄂州是三朝古都。三國東吳孫權改鄂為武昌，在都城武昌宮裡，将印度僧人維祗難、支謙等“拜為博士，使輔東宮”，引入佛教。《中國佛教史》雲：“江南佛教譯經，初創于武昌，大盛于建業”。以至東晉高僧慧遠掛錫于西山寒溪寺，開創佛教“淨土法門”，成為中國佛教淨土宗的發源地。那麼，黃田寺也應功不可沒。

晌午将半，太陽轉西，适有林中鳥語聲傳來，與寺裡鐘聲遙相呼應，一片天簌之音。

2020年12月

艾三明：鄂州人，中國民主同盟盟員，現任湖北裕泰拍賣公司總經理。系湖北省書法家協會會員。《鄂州市志》編輯，鄂州市政協文史委委員，《武昌魚之謎》（長江出版社）《鄂州名勝古跡鑒賞》（北京燕山出版社）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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