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月22日上映後，《阿麗塔：戰鬥天使》還算能打。據貓眼專業版，上映五天票房到達5.14億，豆瓣評分7.6。

但挂上了詹姆斯·卡梅隆的大名，相比過往的《泰坦尼克号》、《阿凡達》等現象級電影，這部電影票房與口碑表現似乎并不及預期，甚至于收回成本也成為難題。美國專業票房統計網站Box Office Mojo給出的預測是，希望不大。

卡梅隆是這部電影的編劇和監制。上映之後，我們找到同為編劇，且曾貢獻出現象級電影《戰狼2》的劉毅，聽他“盤了盤”《阿麗塔》。

該有的都有還是不夠？

“我覺得劇本沒有太大問題。”

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新媒體采訪時，劉毅盛贊特效，稱贊改編，但也坦言，導演的處理仍有遺憾。

《戰狼2》編劇劉毅/受訪者供圖

回溯卡梅隆的所有電影，會發現有個共性——頂級視效 簡單劇本=票房大火。

這裡的“簡單”并非貶義，指的是好萊塢經典的“正邪對立”情節，結構較簡單，一般分為正義和邪惡兩方，結局基本是邪不壓正。

例如：《阿凡達》中的納威人和人類将軍，《終結者2》中的T-800和T-1000，《真實的謊言》中的主角和恐怖分子，《深淵》中的船員和海軍陸戰隊兩方，正邪對立相當明确。

《泰坦尼克号》稍微特殊一點，但反派不是具體的人，而是命運。女主角靠着愛情的力量扭轉了必死的命運，更顯悲壯。

《阿麗塔》的故事就複雜很多，本身是根據木城雪戶的漫畫《铳夢》改編而來，原著很長，分為好幾卷，濃縮在一部兩小時的電影中必然會發生信息丢失，這就相當考驗編劇的功力。

卡梅隆這次改編的《阿麗塔》，故事發生在數百年後。那時科技極度發達，很多人的身體都經過了改造，裝個機械手，機械腿，甚至把身體都砍掉，換上機甲，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主人公阿麗塔表面上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實則是滅亡已久的“火星聯盟”傳人，随着記憶一步步被喚醒，她逐漸發現了自己的使命。她的心髒是由反物質構成，技術失傳已久。因為是“叛軍”僅剩的後代，阿麗塔對影片中的終極大反派諾瓦來說是個威脅。

電影中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反派和其勢力對阿麗塔的圍剿和反圍剿上展開。

《阿麗塔》預告片截圖

相比原創，改編本身就是一件費力不讨好的事。想要完全保留原著的信息與内核，電影的節奏感勢必會受影響；完全為票房考慮，又會被原著粉指責糟蹋IP。

劉毅認為，卡梅隆的劇本改編沒有問題，該有的内容都在，情緒的轉折也做的很紮實，“作為編劇來說，我很清晰知道他每一場戲的功能是什麼。”

在他看來，唯一的遺憾在于情感的處理，“其實該有轉折的地方，該有情感變化的位置，劇本本身已經給到了。但是導演沒有處理好，羅德裡格茲可能在處理這種情感細節的時候，不是一個合适的人選。”劉毅直言。

人性裡微妙的部分

羅德裡格茲是著名的B級片導演，劉毅稱他可以算得上是“B級片之王”，代表作是《罪惡之城》《彎刀》《殺出個黎明》。

《罪惡之城》電影截圖

這些電影的共性，在于場面中有大量的打鬥、爆破、血腥鏡頭，主要觀衆為男性，宣洩起來非常爽。但人物情感不細膩，也不夠正向，基本離不開複仇、兇殺等命題，屬于小衆，票房天花闆明顯。

“如果你懷着看《阿凡達》那樣的心情去看他導演的電影，那麼對不起，可能就會失望了。”劉毅認為。

而《阿麗塔》的預算高達1.7億美元，和《頭号玩家》持平，是一部A級大作的投資額。這樣的電影，倘若想要收回投資，情感上就必須讓盡可能多的觀衆共情。

接受采訪時，劉毅舉了兩個例子來證明情感表達的缺失——

預告片中有一幕，阿麗塔突然掏出自己的心髒，送給她的愛人。但觀衆并不會感動，隻覺得很突兀。

問題的關鍵，在于之前的場景沒鋪墊好。“羅德裡格茲可能就是覺得，隻要在合适的場景下，這兩個人吻一下，就完事了。”劉毅解釋。但那是最關鍵的定情一吻。“音樂不對，畫面不對，調度不對。全部都不對。”氣氛沒有推到那個份上，觀衆潛意識中，并不認為他們可以為彼此犧牲。

另一個例子也在預告片中有所顯示，阿麗塔換上新身體後，叫了醫生一句爸爸——從之前稱他為“Doctor”轉為“爸爸”，代表着一種認知的轉換和情感上的認同。

但這段感情的處理也差了一些味道。

“羅德裡格茲可能不擅長，也不屑于去表現人性裡面微妙的部分，但是這卻是《阿麗塔》最重要的地方。”劉毅表示，這一點在真人電影裡要求反而相對不那麼嚴格。

“但在這樣的電影裡面，好看的地方就是你知道她不是真人，但是有人類的情感，你才會被她打動。那麼在那種很微妙的情節上你如果沒有做出來，這個人物的靈魂就缺失了。”

電影是一場造夢的生意，而夢最終是依托于情感的。如何把一個故事講好，在有限的故事形式中爆發出無限的可能性，才是電影藝術永恒的魅力所在。

“除了炫技，觀衆其實更看重情感。比如《戰狼2》，從制作上遠遠比不上《紅海行動》，但它票房更高，就是因為情感上更勝一籌。”劉毅說，“還有去年的《無名之輩》，它在叙事技巧上是比不過甯浩之前幾部的。但就是情感上爆發那一下，票房就上去了。”

“做鬼容易，做人難”

平心而論，如果影片最後未達所願，卡梅隆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劇本，二是決策。

對于一部動作片來說，即便發生了情感的缺失，但也完全可以用打鬥的精彩來彌補。但片中的打鬥，僅僅隻在動作上流暢，懸念的制造上不無遺憾。

阿麗塔原本就有狂戰士血統，裝上火聯的身體後。觀衆潛意識中就已經清楚了：真打起來，她不會輸。

反觀同樣作為漫改電影的《X戰警》，變種人存在一個相互克制的關系：萬磁王克制金剛狼，X教授克制萬磁王，鳳凰女克制X教授，金剛狼克制鳳凰女。就像玩石頭剪刀布一樣，懸念一直存在，主角一直具有成長空間。因此觀衆會一直在觀影過程中保持着新鮮感。

《終結者2》中也有機器人主角，但主視角是跟着約翰·康納走的，觀衆代入約翰的情感，去理解一個孩子的純真友情，并不困難。而且反派型号更先進，永遠魔高一丈，懸念沒斷過。

除此之外，用一部A級片的預算來做一部B級片，算得上是決策“失誤”。可從觀衆角度談來，劉毅話鋒一轉，說，“好萊塢的A級大作年年都有，賠本的也不少。如果不是投了這麼多錢，影迷們也看不到這麼牛的《阿麗塔》了。”

《阿麗塔》預告片截圖

尤其是，一部電影但凡挂上詹姆斯·卡梅隆的名頭，在技術上，必然是無可挑剔的。

不得不承認，在技術方面，《阿麗塔：戰鬥天使》之于《流浪地球》，是碾壓級别的完勝。

“做鬼容易，做人難。”劉毅說，如果用分辨率來打比方，《流浪地球》代表的技術就是1080P，人家《阿麗塔》都已經8K了。”

所謂“做鬼容易，做人難”指的是在電影中，要做出一個和真人接近的虛拟角色，從來都是最困難的命題。自然災害好解決，反正天地變色誰都沒見過，想怎麼做都可以。而且在廣角鏡頭下，可以掩蓋很多細節問題。

但阿麗塔這個角色本身的塑造，既要像真人，又不能引起“恐怖谷效應”，打鬥上，又要追求自然流暢。每一個要求，都代表着幾種新技術的突破。

“我原來以為，電影中大量使用虛拟角色和演員，可能是30年以後才能發生的事情，現在看來，10年之内就會大量出現了。”劉毅說。

據出品方20世紀福斯給出的數據，制作團隊在阿麗塔的面部毛孔裡植入了近50萬根絨毛。阿麗塔的一隻眼睛由830多萬個像素制作，是《指環王》整部的50多倍/《阿麗塔》預告片截圖

此外，為了加強視覺沖擊，《阿麗塔》做成了一部原生3D電影，即實時由多個3D攝影機組成的鏡頭陣列所拍攝的3D電影。

這些技術，目前中國難以望其項背。即使有了這些技術，也缺少一個能将整個工業體系都融會貫通的大師。就算強行一樣樣搞出來，成本也肯定會高出天際。

但《流浪地球》和《阿麗塔》并不能代表中美之間的差距。劉毅說，即使在美國，卡梅隆也是個“異類”，在同水平預算下，技術總能遠遠超過同行一大截。客觀來說，兩者的差距，是普通水平，與世界頂級水平之間的差距。

對于中國電影而言，确實道阻且長，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文：《中國新聞周刊》新媒體記者 石若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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