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帶着孫女到遊園玩,偶遇一老者。觀其貌,鶴發童顔,精神矍铄;黑衣黑褲,一塵不染。此時,他正坐在遊園的椅子上,雙目微閉,搖頭晃腦地邊聽戲邊小聲模仿。
細分辨,所聽之戲乃蘭文祥唱的曲劇《包公辭朝》“萬歲穩坐你聽臣講,聽臣把心病奏君王,皆因為老臣身有恙,數月不曾上朝廊……”戲迷的我不禁停下腳步,與他搭讪起來。
他很健談。他說他八十多歲了,眼不花耳不聾。他說他以前曾當過幹部,對工作盡心盡力;現在早就退下來了,現在是“吃飯掙錢”——能吃飯,國家就給你發錢,好好活,慢慢拖,一年還有幾萬多。而年輕時是“掙錢吃飯”……
“‘現在吃飯掙錢,年輕時掙錢吃飯’您概括得真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忍不住贊歎道。
他見我對他的話感興趣,越發侃侃而談起來。他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十歲時學習讀書,無憂無慮;二十歲時讀書學習,豪情萬丈,似乎高山能上大海敢闖,似乎啥都可以征服。三十歲被打回現實,腳踏實地,掙錢吃飯。四十歲上有老下有小,掙錢養家。五十歲知天命,順其自然,不争不搶了;六十歲退休了,不分職務大小了,幹部和常人一個樣;七十歲不計較錢多錢少了,吃多了,不消化,穿好了,糟老頭子也沒人看;八十歲吃飯掙錢了,隻要你活着,國家就給錢養你。他說他現在八十一了,他的願望就是快點死!
“快點死?”我吃了一驚。
“是的,快點死!我都八十多歲了,這輩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看也看了,玩也玩了,該承擔的也承擔了,該盡的義務也完成了,這輩子值了。我現在的願望是慢慢老,快快死,得個腦梗或心梗嘎嘣一下就死掉了,這才是最大的福氣!我可不願重病在床悲哀地活着,痛苦自己勞累家人!”他一本正經地說。
“您活得真通透!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不禁又稱贊起他來。
“天黑了,走了!”他站起身,不緊不慢地邊聽戲邊哼唱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仍意猶未盡地回味着他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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