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遺雷公炮制便覽》炮炙槟榔圖 (資料圖/圖)
(本文首發于2019年10月10日《南方周末》)
今天中藥槟榔與大腹皮都是棕榈科植物槟榔Areca catechu果實的一部分,種子是槟榔,外面的果皮叫做大腹皮。大腹皮又有兩種:從未成熟的果實上剝取的果皮為大腹皮;從成熟果實剝取的果皮,經過打松,纖維外露,疏松如毛,叫做大腹毛。
劉克莊《次林卿槟榔韻二首》有句說:“扶留葉嫩供湯使,大腹形同混僞真。”前一句刻畫槟榔的食法,《本草圖經》說:“(槟榔)味苦澀,得扶留藤與瓦屋子灰同咀嚼之,則柔滑而甘美。”扶留藤是胡椒科蒌葉Piper betle,也包括同屬近緣之荜撥Piper longum一類。據《嶺外代答》雲:“水調蚬灰一铢許于蒌葉上,裹槟榔咀嚼,先吐赤水一口,而後噉其餘汁。少焉,面臉潮紅,故詩人有醉槟榔之句。無蚬灰處,隻用石灰;無蒌葉處,隻用蒌藤。”後一句以槟榔與大腹為兩物,則需要加以解釋。
本草中槟榔與大腹為兩條,槟榔載《本草經集注》,據《海藥本草》引陶弘景雲:“向陽曰槟榔,向陰曰大腹。”所以《開寶本草》另立大腹條,謂“所出與槟榔相似,莖葉根幹小異”。這是唐宋時代的基本看法,《嶺表錄異》雲:“槟榔,交廣生者,非舶槟榔,皆大腹子也,彼中悉呼為槟榔。”《本草圖經》槟榔條也說:“其大腹所出,與槟榔相似,但莖葉根幹小異,并皮收之,謂之大腹槟榔。或雲槟榔難得真者,今賈人貨者,多大腹也。”
槟榔産于南方,中土了解較少,于是便有各種奇談怪論。《雷公炮炙論》說:“凡使,須别槟與榔,頭圓身形矮毗者是榔,身形尖紫文粗者是槟。槟力小,榔力大。”《本草圖經》總結為“尖長而有紫文者名槟,圓而矮者名榔”,同樣的“槟力小,榔力大”。這些議論實在無法較真,所以蘇頌說:“今醫家不複細分,但取作雞心狀、有坐正穩心不虛、破之作錦文者為佳。”鄭剛中廣南食槟榔詩,“雞心小切紫花碎,灰葉佐助消百殃”,即用雞心槟榔的典故。對照《嶺外代答》的意見:“小而尖者為雞心槟榔,大而匾者為大腹子。”結合當時文獻議論二者的優劣,乃知所謂“槟”就是槟榔,而“榔”就是大腹。
真實情況并非如此,槟榔與大腹來源于同一種植物,因為一部分自馬來半島舶來,一部分是閩南兩廣栽培,遂強作分别,将本地出産者貶低為“大腹”。這就是劉克莊說“大腹形同混僞真”的由來。
既然誤會槟榔與大腹為兩個物種,藥性也有差别,如《寶慶本草折衷》雲:“槟榔尖長而力勁,大腹混平而力緩爾。”這種情況一緻延續到清代,《本草綱目拾遺》引《百草鏡》也說:“槟榔今藥肆所市者,形扁而圓大,乃大腹子,俗名雌槟榔。”直到晚近,本草家才認識到二者可能是一物,《植物名實圖考》說:“槟榔《别錄》中品,大腹子《開寶本草》始著錄,皆一類。”同樣的,早期槟榔皮與大腹皮也分别入藥用,但如《寶慶本草折衷》所說,“(槟榔)外皮功用與大腹之皮,亦不相遠”,故漸漸混而為一,都稱為大腹皮了。
又據陶弘景說,極小的槟榔“南人名蒳子,俗人呼為槟榔孫,亦可食”,《本草拾遺》補充說:“蒳子,小槟榔也。生收火幹,中無人者,功劣于槟榔。”蒳子另是一物。左思《吳都賦》“草則藿蒳豆蔻,姜彙非一”句,劉逵注:“蒳,草樹也。葉如栟榈而小,三月采其葉,細破,陰幹之。味近苦而有甘,并雞舌香食之益美。”這種蒳子應是棕榈科與槟榔同屬的三藥槟榔Areca triandra,果實較槟榔為小,所以呼為“槟榔孫”。
中土嚼食槟榔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漢代,楊孚《異物志》說:“以扶留、古贲灰并食,下氣及宿食、白蟲,消谷。飲啖設為口實。”
攝食槟榔的習慣以宋代最烈,詠槟榔的詩甚多,據說蘇東坡在儋耳,見黎女頭簪茉莉,口含槟榔,忽然得句雲:“暗麝著人簪茉莉,紅潮登煩醉槟榔。”傳誦一時。羅大經引入《鶴林玉露》,解釋說:“每食之,則醺然頰赤,若飲酒然。”醉槟榔的現象可能與槟榔堿的中樞興奮作用有關,攝入多次以後則逐漸耐受。
嚼食槟榔不過是人類嗜欲之一種,也不必标榜虛幻的“避瘴疠”功用,但“逢人則黑齒朱唇,數人聚會則朱殷遍地,實可厭惡”(《嶺外代答》),也不妨聽之任之。現代研究早已明确,槟榔堿是一類緻癌物質,可顯著增加口腔和頭頸部腫瘤的風險,總以避之為吉。
王家葵 成都中醫藥大學藥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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