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黃姗

編輯 | 周卓然

被複星時尚集團（以下簡稱複星時尚）收購近兩年後，法國奢侈品牌LANVIN日前迎來了迄今為止在中國最高調的一次公開亮相——辦了一場時裝曆史展。

2019年12月7日，這場籌備多時的“對話：浪凡130年”時尚和服飾展覽在上海複星藝術中心開幕。該展覽由LANVIN品牌與其中國母公司複星時尚共同發起籌辦，以展現這間法國最老服裝世家的品牌傳奇與曆史故事。該展覽從12月起對外售，展覽将持續兩個月，到2020年2月9日結束。

一個多月前，在同一個地方展出的還是來自美國的奢侈品珠寶世家Tiffany。但如今就在這同樣的展廳内，美式珠寶世家的奢華質感已難覓蹤迹，取而代之的是複星的“親女兒”LANVIN，它優雅中帶點慵懶，帶着濃郁的法式風情。

與近年來辦在上海的許多奢侈品品牌展覽有所不同，LANVIN這場展覽更像是一個小巧而精緻的時裝博物館，策展的重點是回歸到服裝和時尚本身。

整個展覽分為兩層，設置在複星藝術中心的二樓和三樓。二樓的主題為“古今對話”，觀衆邁入展廳首先看到的是品牌新任創意總監Bruno Sialelli為LANVIN設計的最新系列的走秀影像。整個展廳被可以透光的粉色紗幔分割成多個空間。每個空間内設有一個展台，展台上同時陳列着LANVIN館藏古董服飾和Bruno Sialelli設計的最新秀款。

你可以看到，LANVIN曆史上的這些古董服飾是Bruno設計的最新秀款的靈感來源。

三樓則完全是一個古董收藏館，空間晦暗而幽靜，玻璃展台中陳列着一本本創始人Jeane Lanvin女士從世界各地搜集、彙編而成的面料手冊，LANVIN标志性的風格長裙以及經典晚禮服作品。透過暗色薄紗，在這層展廳深處還設置了一個影像廳，觀衆可以靜坐觀賞LANVIN在電影和戲劇工業的成就，制作了許多精彩的戲劇服裝。

整個展覽共展出了70多件古董服飾、最新秀款和刺繡藏品。不過，與許多大量運用文字說明和圖解的品牌時裝展不同，LANVIN這場展覽幾乎看不到任何除了展品之外的信息。

除非主動打開音頻導覽的開關，或者掃描各個展台邊上的小雛菊從而在微信上閱讀某個站台或者某件古董服飾的解說，觀衆将完全沉浸在這個展覽空間内，與LANVIN的服飾和藏品直接對話，而觀展過程幾乎不會被打斷。

展覽内也幾乎沒有設置時下流行的AR虛拟交互體驗。或許是為了滿足部分年輕觀衆的社交媒體需求，展覽在二樓特意留出了一個較為獨立的小空間——一個裝有鏡面的“漫畫走廊”，觀衆可以在這個裝置空間内，盡情享受自拍。

但顯然，策展人和制作人Judith Clark希望給觀衆足夠的空間去思考與展品之間的關系。Judith Clark是倫敦藝術學院時裝和博物館學教授，同時也是下設時裝策展中心的負責人。

“在我看來，解構無法帶來靈感，參與才可以。”Judith Clark告訴界面時尚，“展覽是給予觀衆一個空間來觀察。我認為時下年輕人被歸為一類，但實際上有各種各樣的年輕人。所以，我認為他們需要給予空間去發掘他們想要的。”

而不同維度的對話是這場展覽的核心。例如，其中一個展台上鋪上了設計師Armand-Albet Rateau曾經為LANVIN裝飾部繪制的狐狸追兔裝飾畫。受此啟發，Bruno将狐狸追兔的元素以貼花刺繡的形式呈現在他設計的2019秋冬系列時裝中，而後者也被呈現在這個展台上。

光在這個展台，就出現了“至少四個設計師之間的對話交流，三個設計師，以及我。”Clark表示，“而且這也是（巴黎和上海）城市之間的對話，曆史上不同時期的對話，以及兩個看展觀衆之間的對話。所以我覺得，這是關于擁抱靈感啟發的對話。”

力推年輕創意總監

事實上，沉寂許久的LANVIN想要卷土重來，動作已經走了不止這一步。就在同一天，LANVIN浪凡全新亞洲旗艦店也宣布開業，而這間店就開在展覽對面的BFC外灘金融中心大樓内。

店内将售出年輕的創意總監Bruno Sialelli設計的男女裝系列，以及全新的LANVIN130膠囊系列。不過，在經曆了幾年低迷期之後，與其他西方奢侈品牌比較，如今的LANVIN在中國公衆市場的知名度并不高。

在經曆了一連串更換CEO和創意總監，業績低迷和易主的震動之後，重新出發的LANVIN需要向年輕的中國消費者推介新的創意總監，并講述品牌曆史和故事。

“我想給不知道這個品牌的人帶來靈感。”Judith告訴界面時尚，“我認為這個奢侈品牌的隔壁就是一個藝術基金會真的非常棒，因為這就等于在說旗艦店内賣的這些衣服繼承了（LANVIN）非凡的文化遺産。”

這終究是一個服務于承前啟後、新老交替主題的時裝展。因此，Judith Clark也在展覽當中不遺餘力地平衡創始人Jeanne Lanvin和年輕的Bruno Sailie不同的兩代人的偏好與審美。例如，Jeanne Lanvin喜歡展覽，而Bruno Sailie喜歡裝置藝術，所以Clark就在策展中巧妙地融合了這兩種興趣偏好。

LANVIN在今年1月宣布任命Bruno Sialelli擔任新創意總監。這位年僅31歲的創意總監在業内知名度不高，但經驗不少。加入LANVIN前，Bruno Sialelli在Loewe擔任了兩年的男裝設計總監，也曾在Paco Rabanne、Acne Studios和Balenciaga做過女裝設計師。

上任不到一年，Bruno Sialelli為LANVIN在法國巴黎舉辦了2019秋冬、2020春夏兩場系列大秀。

LANVIN全球首席執行官Jean-Philippe Hecquet早前接受界面時尚采訪時表示：“要讓Lanvin重新回到世界一線奢侈品陣營。”對于一個尋求複蘇的奢侈品世家而言，選對了設計師幾乎意味着成功了一半。

針對Sialelli在LANVIN的首秀，許多人認為從中看到了不少其他品牌的影子，包括Sialelli前東家Loewe的痕迹。在普遍感慨曾經優雅的LANVIN一去不複返的時候，人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的設計師确實為迷茫多時的LANVIN帶來了全新的氣象。

Lanvin上一次身處一線奢侈品陣營的時候，還是“Alber Elbaz時代”，這位人稱“小胖子”的鬼才設計師在2001年至2015年間擔任Lanvin創意總監。盡管定調LANVIN品牌基因的一直是創始人Jeanne Lanvin，但真正把LANVIN帶人大衆視野的确是Alber Elbaz。在這位設計師的帶領下，LANVIN在2012年時達到營收巅峰，錄得2.35億歐元。

2015年，Elbaz因與LANVIN前東家王效蘭産生分歧而被辭退。失去Elbaz的LANVIN開始走下坡路。經曆了多次更換CEO和創意總監，LANVIN的發展方向越發迷茫，業績持續低迷。到2017年累計虧損達2700萬歐元。

在LANVIN處在低谷的那幾年，外界普遍認為LANVIN有兩個困境。首先，這個老奢侈品世家一直找不到新的創意方向，設計乏善可陳，人們無法通過新的設計與品牌風格劃等号。

Jean-Philippe Hecquet和複星時尚在去年挑選新創意總監的時候顯然想要竭力突破這一困局，而他們的策略是找一個名氣不大但資曆不淺的年輕設計師為品牌注入新的血液，重新喚起人們對它的渴望。

從效果來看，至少Sialelli這兩場大秀一掃在Elbaz之後的兩位前任創意總監造成的沉悶之感，變得活潑和多樣化起來。

談及臨危受命出任創意總監，Bruno Sialelli告訴界面時尚，“對于母公司複星和品牌CEO選擇像我這樣的設計師，有很多原因。但我認為，這是循環周期的一部分。”

“我認為我們處在這樣一個時刻，應該用更新鮮的創意和眼光來喚醒沉睡了一些時日的品牌。”Sialelli表示。

在時尚行業内，憑借扶植年輕設計師來帶活發展陷入停滞的時裝世家已經是個普遍現象了。如今紅遍全球的Balanciago，其創意總監Demna Gvasaliathis在2015年剛上任的時候隻有24歲。

又比如最近剛剛獲得2019年英國時尚大獎三項提名的Daniel Lee，在意大利奢侈品世家Bottega Veneta擔任創意總監才八個月，就憑借大膽、前衛的設計為品牌帶來紅遍天下的明細産品，以及巨大的銷量增長。而Daniel Lee今年才32歲。

在Sialelli看來，當品牌需要煥新的時候，選擇年輕的設計師“也是戰略的一部分，來決定什麼對品牌是有利的。”

不過，對于肩負重任的Sialelli來說，年輕是不足以讓他勝任這份工作的。從過去一年LANVIN創意和産品線的變化來看，這位創意總監正肩負對産品業務進行全面革新的重任。

Bruno Sialelli成為長久以來首個同時負責LANVIN女裝和男裝線的創意總監，而合并以後的男女裝線都逐漸展露出中性的風格。在Sialelli看來，去性别化的風格是時尚界的趨勢，因此由他統籌兩條産品線，會有利于兩個團隊在風格上互相借鑒和激發靈感。

同時，Sialelli認為LANVIN目前的規模不大，對于一個處在轉型期的品牌來說，由同一個設計師負責女裝和男裝兩條線有利于整體性對外展示品牌新概念和信息。這同時也更利于創意總監進行管理。

亮眼的手袋産品增多也是Sialelli加入LANVIN以後的顯著變化。LANVIN顯然希望通過多元化産品線來加強品牌發展的抗風險能力。“許多時裝世家發展不好，經常是由于在某方面太強，而某些方面太弱。如果每個品類都非常強大就比較健康。所以，LANVIN正在積極建設團隊和商業部門來支持配飾系列的發展。”

Sialelli告訴界面時尚，品牌會創造一個完整的配飾産品線。“由于過去我們在配飾這方面幾乎沒有存在感，所以我們現在為這類産品提供空間。當然，有商業的目标在，但是對我來說，配飾是展現品牌特點和個性的方式。”

Sialelli覺得作為一個名字還不大的設計師，并不會因為外界投射的巨大期望而感到壓力，“壓力主要都是我給自己的。”

但這位年輕的創意總監認為自己是個樂觀的人，而“樂觀主義在一個品牌的艱難時期非常重要。”

管理放權，資源補給

從外界看來，LANVIN在低迷期的另一個困境是創意團隊一直無法從公司商業策略與資源中獲得足夠的支持，導緻有力也無處使。

目前看來，在過去一年，LANVIN管理層給予Bruno Sialelli在創意部分較大的空間和話語權。

“我們對彼此非常透明，我們緊密相連，我們共同做出決策。是一種非常協作的工作關系。他确實管理整個公司和負責商業的部分，而我則負責創意的部分。”Sialelli這樣描述與首席執行官Jean-Philippe Hecquet之間的關系。

2018年8月，時任複星時尚集團董事長兼LANVIN代理CEO的程雲在集團完成對LANVIN收購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品牌找了一個新的“一把手”。

Jean-Philippe Hecquet在奢侈品行業有二十多年的從業經驗。加入LANVIN前，他在輕奢品牌Sandro擔任全球CEO達四年。在這期間，Sandro将品牌業務擴展至了43個國家，并在世界上擁有了超過600家門店。

更早以前，Hecquet還在LVMH集團工作過15年，先後在旗下Tag Heuer和Louis Vuitton兩個品牌擔任高管。

程雲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選擇Jean-Philippe Hecquet是看重了他的“能力和潛質”。

而Bruno則進一步向界面時尚表示，“但我要說的是，他是一個非常有創意的CEO，而我作為創意總監，我也十分關注商業的部分。所以，我們彼此的共同點讓我們緊密相連。這是我們關系的基礎。”

管理班子與創意總監的密切配合顯然是一個品牌走向勝利的另一個關鍵。

除了管理層的配合和放權，LANVIN也獲得了母公司複星時尚在商業戰略和資源上的支持。

此次在上海辦展，也是複星集團作為母公司和品牌方共同協作的結果。而複星藝術中心作為複星藝術基金會的一部分，也是控股公司複星國際的一部分，也為LANVIN辦展提供了場地，并找來了合作多年的策展人Judith Clark。

就連LANVIN這間新開的亞洲旗艦店所在的BFC外灘金融中心大樓，也是複星國際旗下的投資項目。

被收購的一年多内，LANVIN全球共新增四間門店，其中有三間都開在中國。而LANVIN在華的渠道運營和管理主要都交由複星時尚品牌管理公司來負責。

另外，LANVIN也開始布局在華數字渠道，包括為“Lanvin130”膠囊系列推出了微信小程序，該系列也僅在中國售賣。

複星時尚從投資轉向産業運營

而自2018年2月複星時尚集團宣布收購LANVIN，至今已快兩年。從LANVIN近兩年被收購後的一系列人事任命、業務革新和營運策略的變化，其實也可以一窺複星時尚集團未來的發展之路。

2018年，複星時尚集團成立，預想的投資面向的就是中産家庭跟中高淨值人群，并稱會跟進所有“快樂”的投資。過去兩年，複星國際通過時尚集團成功收購了包括LANVIN在内的多個國際品牌。

目前，複星時尚集團旗下還擁有美國高級時裝品牌St.John、意大利高級男裝品牌Caruso、奧地利高端内衣和絲襪品牌Wolford，以及德國快時尚品牌Tom Tailor。

随着旗下品牌矩陣的日益豐富和多元化，複星時尚将如何管理好新興入華品牌以及這些品牌在全球市場的業務日益成為集團戰略的重點。

因此，在今年2月21日，複星時尚集團宣布成立複星時尚品牌管理公司（FFBM），該公司專為有志在中國市場擴張的品牌提供服務，包括品牌在中國的零售與批發、銷售、營銷與傳播、人力資本及完整的後台支持等。此舉标志這複星時尚集團接下來的戰略重點将從投資向産業運營轉型。

複星時尚集團董事長程雲在采訪中告訴界面時尚，“在轉型過程中一定會花很多精力在品牌運營中，運營包括了在全球原本主要市場的措施和中國措施。在運營過程中會發覺時間和精力比較緊，所以投資是屬于次要地位，會放慢腳步。”

作為一間中國本土企業，複星時尚自頻繁收購國際品牌開始，便不斷受到外界關于海外品牌運營經驗欠缺的質疑。而程雲告訴界面時尚，此次投資并成立FFBM，便是看重了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陳淵隆在海外品牌落地中國市場的十幾年經驗。

“我們希望通過他的經驗一起搭建内部團隊，所以團隊的成長速度是超快的，進來的時候才幾個人，現在都快40多個人了。”

在如今競争激烈的中國市場，以集團化的姿态開疆擴土似乎是一個比較理想的策略。程雲強調，複星時尚集團在幫助各個品牌開拓中國市場時扮演的是資源協同和賦能的角色，但各個品牌的建設則保持其獨立性。“比如說開零售店的時候大家都想進SKP、星光、恒隆，我們可以綜合資源一起談。”

至于各個品牌總部所在的主導市場和全球市場，複星時尚集團的戰略目标則是繼續做大做強。而在運營方面，程雲告訴界面時尚，“更多是以我和團隊為主，說白了就是搭建正确的領導力，管理好每個品牌。制定規劃、預算。當然運營要深層到大事件管理，運營是通融和整合的過程。”

以LANVIN為例，該品牌各個全球地區市場按銷量規模來看，歐洲為第一，美國次之，而亞洲排第三。2019年年中，LANVIN關閉了位于日本東京銀座的旗艦店，并關閉日本的包括公關團隊在内的多項業務。這意味着LANVIN将逐步退出在日本的直營零售業務，隻留下了代理經銷業務。這可視為LANVIN被收購後全球戰略的調整，将更加聚焦主導地區市場和中國市場的發展。

對于剛剛成立兩年的複星時尚集團而言來說，一切都還剛剛開始。向産業運營轉型就意味着對從高層、中層到一線員工等各個層級人才的需求日益擴大。

同時，集團旗下的業務範圍還在不斷擴大。除了管理運營旗下收購的五個主要品牌，FFBM在今年5月底還首次宣布與複星體系之外的紐約品牌管理公司Marquee Brands合作，幫助旗下多個品牌進駐中國市場。

程雲坦言：“現在不是品牌的問題，而是人手的問題，還是希望品牌進來了落地做紮實了再看其他。”

複星時尚集團近來的一系列動作顯然都在加強産業運營的能力。6月份，彭博新聞報道稱，複星時尚集團計劃出售部分股權，向外部投資者尋求超過1億美元的資金。

複星時尚集團正在向一些潛在合作對象尋求合作意向，包括多家亞洲家族企業。報道還稱，知情人士稱集團正在考慮未來幾年在巴黎進行首次公開募股。

對此，程雲回應道，引入戰略投資一方面是很多戰略投資者确實想投資，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運營合作，“比如說提供品牌拓展服務、生态圈合作，比如說新設計師品牌一起打造設計師品牌生态圈，所以是多層級、多方面的，不是一定有相互波及關系的。”

程雲也否認了IPO的傳言，并表示IPO是水到渠成的事件，“現在讨論還不成熟，要把運營做好了，然後才會有裡程碑事件。”

無論手握多少品牌，終究還是要在财務上實現增長和盈利才能證明投資決策正确與否。雖然程雲稱現階段暫時不考慮投資回報率，但作為股東終究要看的是回報，而投資者給予品牌的盈利周期也終究有時間限制。

今年10月，在接受《Vogue Business》采訪時Jean-Philippe Hecquet表示，“我不能分享公司目前具體的業績，老實講，數據看起來不算好，” 但Hecquet表示，LANVIN的“業績已經開始恢複，這需要時間。”

目前看來，究竟LANVIN及其姐妹品牌們在收歸于這間年輕的中國時尚企業之後會發展得怎樣，還有賴正在轉型的複星時尚的發展戰略成功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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