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駱駝刺 圖:來自網絡
前夜,我夢見我的三舅母了,她想把我從她家趕走,不讓我待在她家裡。
其實,我經常夢見三舅母,夢見三舅他們一家人。三舅母也并不是我夢見的那樣,她很善良,和氣,對我們幾個外甥都很好,隻要是我們幾個外甥去到她家,她家院子裡的笑聲就沒斷過。
由于疫情,又相隔1800公裡,我們已有三年沒去看望三舅他們了。
今逢國慶,給三舅電話打過去兩通,都沒人接聽,不免讓人遐想與憂心。
三舅是以前的老高中生,算得上是個文化人。在我外爺爺教書死于異地的時候,我三舅本可以頂班做一個人民教師,每天拿着教鞭,站在三尺講台,給孩子們傳道授業解惑也。
然而,我三舅偏偏喜歡上了他的表妹,就是他舅舅的女兒,也就是我現在的三舅母。
由于三舅母娘家是富農成份,盡管三舅的政治面貌很清白,沾了三舅母的光,便不能接外爺爺的班教書育人了。隻能在土地上刨食,老老實實地做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三舅三舅母都是勤快人,雖住在山頂上,種着很多旱地,還常年雞鴨豬牛不斷,除了一家六口人的吃喝花銷,還有餘錢。雖不如三舅的那些同學光鮮耀眼,卻也過着還算富裕的生活。連我的母親都羨慕不已:“三哥三嫂咋養啥啥能長,養啥啥都肥呢!”
三舅母生有四個孩子:老大是男孩,叫大柱;老二老三都是女兒;老四又是男孩。四個孩子,小的時候除了大柱哥有點說話不清,其餘三個都比較正常。尤其兩個女兒,長得還漂亮,所以兩個女婿都很帥。曾被我大弟拿來作比較說事兒。
我上初中的時候,在三舅家住了整整兩年。
總見三舅三舅母沒白沒黑地忙,忙完地裡,忙家裡。但他們從不使喚孩子幹活。可能是三舅懂得多讀書的好處,他隻想讓孩子們學習、學習……常常拿我的試卷分數給他們看,拿我給他們做樣子。
也許是近親結婚的原因,老二老三老四似乎智力有點問題,要麼是小學複習一年又一年,總也考不上初中;要麼就是初中複習一年又一年,總也考不上高中……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讀書的料,隻是不如表姐妹、表弟複習的年數多而已。
眼看幾個孩子上學不行的時候,三舅又花錢讓他們一個一個學手藝。在幾個孩子身上,三舅是舍得花錢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每個父母的願望。
老大大柱說話不清,自然是沒進過學堂。家裡的力氣活幾乎被他全包了。山區地方,農活全靠肩挑背扛。一家人吃的水,要到幾裡外去挑山泉水;牛吃的草要割好背回來,牛糞要背出去撒到地裡,成熟的稻谷、紅薯、玉米等農作物都是要背回來的……
大柱哥從不說累,也不知道跟弟弟妹妹們攀比。晚上吃飯喝點酒,就是他的最愛。他不知道昨年、今年、明年是哪一年;不知道昨天、今天、明天是哪一天。就知道為三舅三舅母操心:缸裡還有沒有水?地裡還有啥活?
大柱哥看到家裡賣肥豬或者有其他什麼收入的時候,他不知道要錢,提的最高的要求就是:“給我買個帽子、給我買個手電筒、給我買把刀子”。這些要求都不是一次要完的,而是一次提一個要求,聲音是那麼細而低沉。
若是三舅故意反問他一句:“要來做什麼?”大柱哥便沒有聲音了。
大柱哥沒有去過遠方,在他的心裡也想換個地方走走。家鄉都是山路,山挨山、山連山。沒去過的人,第一次去那裡會迷路的。
可大柱哥記性好,他跟着大人去過我家一趟之後,就自己想去就去了。我們家到三舅家兩家相距有20公裡呢。
像大柱哥那樣,除了幹些笨重的活,别的啥都不知道。不會做飯,隻會生火。自然是沒有哪個女人能看得上他啦。至今還跟着三舅一起生活。
三舅家老二,我雖叫她表姐,其實隻比我大一個月。我都忘記了是否與她同班學習,好像是我去那邊之後,他才從别的學校轉到跟我同一學校,至少是同級的。
明明是同歲的,不知她咋想的,特别照顧我。我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在她家,我的衣服是三舅母幫我洗,要帶去學校的大米、鹹菜都是大我一個月的表姐弄好、切好、裝好。
洗頭的水是表姐燒好,我隻負責洗一下自己的頭發就好了。背着書本、大米、鹹菜去學校的路上,總是表姐背得路程多,我背的路程少。
記得學校的冬天沒有熱水,我的耳朵、手與腳,都長了凍瘡。我吃飯的缸子都是表姐給我洗,其實我并沒有讓她洗。好像給我洗飯缸子就是她的義務一樣。
初中階段表姐幫我洗了兩年飯盒。
高中我先上,她複習了一年初中之後,又去高中學校幫我洗飯盒。雖然不住同一宿舍,在我路過她宿舍的時候,她會拿出白糖,給我喝點糖水。
那時候的糖水,可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喝到的。
這些事情仿佛就在昨天,而如今的表姐已不是當初的表姐。
我再次回到故鄉給三舅三舅母拜年的時候,三舅打電話叫來了表姐。之前還是她妹妹出嫁的時候與表姐見過面。那時候她還好,老公帥氣,她的女兒也乖巧。一家人開開心心來參加她妹妹的婚禮。
表姐的婆家離得不遠,就在三舅家的山後那座山半腰裡,與三舅家隻隔了一個小河溝。就這麼點距離,表姐卻不能像正常人那樣、随意想來就來看望二老。
她每動一下,都必須要有表姐夫的幫助。表姐夫忙于生計,表姐就隻有坐在家裡等着,哪裡也去不了。
表姐得的是什麼病,三舅也描述不清。就是渾身無力,想做的事做不了。要出門去,表姐夫必須先把表姐抱起來放在摩托車後座上,再騎車帶她出門。
她連一個小嬰孩都抱不動。抱在手裡,看着小孩滑下去,卻無能為力。她全靠藥養着。吃上顆藥,還能走幾步。不吃藥,坐都坐不穩。
那年國慶我們回去,三舅母煮了幾個嫩玉米,那是我的最愛。表姐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吃,她的牙齒沒有力氣,咬不動。看着她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們姐弟幾個走的時候,每人給三舅拿幾個錢。表姐看着我們慢慢離去,她想起身送我們幾步,卻無力站起來,坐在屋裡的長凳上,默默地抹眼淚。
三舅的二女兒嫁得也不遠,就在三舅家對面山上。站在三舅家前的田埂上,一聲吆喝,對面就能聽見。
按理說,我們大老遠回去一趟,難得一見。表妹應該也會趁機會過來熱鬧一下。然而,幾次回去都不見表妹。
三舅說,表妹也有病,跟表姐的病不一樣。表妹好像是胸腔的毛病,且手與腿的關節腫大,不能彎曲。表妹夫要掙錢養家,于是表妹自己就完成不了回娘家這一簡單的事兒。
表妹出嫁之後,就再沒見過她了。
三舅家的老四,一直在外打工。長得也不醜,掙了錢,卻舍不得花錢,都是寄回家去一直存在銀行裡。前幾年在縣級市裡買了一套房子。那裡是全國聞名的旅遊古城,好多老外都聞名而去。
老四也不傻,明知道他有錢,可誰也别想借走他的錢。他節儉,不抽煙,在外一年一年,别人回家都把被子扔掉,他不管多遠都把被子、電視、鍋碗瓢盆帶回家。家裡的電視機都五六台了。
就是這麼個男孩,卻一直沒娶上老婆。這也一直是三舅三舅母的心病。
如今,三舅八十有餘,背也駝了,腰也彎了,走路靠雙拐。三舅母身體也不咋好,總是腿疼,走路一瘸一拐的。
就是這麼兩位老人,還不敢坐享晚年,還得天天去地裡忙活,種着糧食,種着蔬菜,還喂着豬、喂着雞鴨。
他們也想安享晚年,但是,四個孩子中,如今隻有老四一個孩子還算正常,早已過了不惑之年,卻無妻無子無家室。
三舅還在打算,趁他們二老有生之年,把老屋翻蓋侍弄一下。他怕他們二老若有朝一日離世,兩個兒子無遮身之所,怕兩個女兒無娘家可回。
三舅年輕時候,隊上不管誰家有事需要幫忙,三舅從不落下。如今老了,隊上的人基本都走完了,都出去打工了,搬去城裡住了。
三舅需要人幫忙裝個洗澡間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來搭把手,隻能花錢雇人。三舅自語道:“我們老了,别人用不着了!”感覺好凄涼!
都說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我外婆去世之前,一直三舅在照顧。外婆癡呆幾年,經常小便失禁,衣服總有一股難聞的的氣味。都是三舅不怕髒,毫無怨言,幫外婆洗洗 曬曬。
三舅三舅母一輩子,沒與人吵過架,沒與人紅過臉。處處與人為善。倒也沒生過什麼大病。但沒想到老了晚景這麼凄涼!
善良應該得到好報,但是也應該遵循科學道理吧!
可能三舅三舅母這一輩子的最大錯誤,就是不應該近親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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