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桃疆

香港人蔡瀾因為在微博上發長文章亂談日本人餐桌上的三文魚，而被網友圍剿。

何必與蔡瀾認真，畢竟作為一個拿日本料理做主題出過書的人，蔡瀾的書裡也沒有好好寫過日本的吃食，文章結構大緻可以歸類為：先談談作為一個香港人的感受、再談一樣日本食物或是一種食物的日式吃法、再将某種孤立擴寫成日本普遍現象供人開眼，完。

任何解釋不通的情況都可以歸為國情不同，蔡瀾在一篇名為《豆奶與牛奶》裡通篇都在講日本某一品牌牛奶被查出毒素，全篇并不長，隻有微博長文的體量，臨終突然一轉，改寫豆奶，說為什麼日本豆奶比香港的好喝呢，因為日本豆奶一半是豆奶一半是牛奶呢。

吃貨最起碼的真誠呢？日本人了解到蔡瀾如此地不真誠會怎麼想？

絕大多數中國同胞并不在乎日本人怎麼想，日本人的想法也十分容易猜到。作為日本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真誠是十分重要的。

“真”在日語中讀作まこと，與漢字一字多音的情況不同，日語中一種發音往往可以對應許多漢字，まこと除真以外，也與誠、允、實、信等漢字對應，甚至在動畫片中常見的角色名“真琴”對應的發音也是這個。這些字雖然在漢字中含義千差萬别，但基本含義仍然有着相近之處。

【京阿尼出品的搞基動畫裡全部男性角色都起了女名，圖為其中的橘 真琴】

日語中的“真”包含了“假的反義詞”的意思，與名偵探柯南總喊出的那句“真相隻有一個”中的“真”在含義上有重疊部分，但不說謊的真實的真相并不是“真”的全部，日本人所謂的“真”根源于一種與神明、自然胡同的純粹狀态，日本人所謂的“真心”表達的不是“虛情假意”的反義詞，而是一種“純粹的心意”。

因為這種深植于民族文化中的精神，所以日式料理追求的無（低）調味、不用烹煮（生食）、反對人工食材，并不是為了節約能源，而是為了讓食客體會到食物最原始、最純粹的味道。

同理，從日本走出的産品往往缺乏濃烈的色彩，散發着強烈的性冷淡的色彩，不了解這一點的朋友可以随意到任何一座城市的無印良品店裡感受一下——從這一層面上或許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日本更容易接受北歐冷淡風格。那種将修飾降至最低、保留原木顔色的器物制造審美準則的根基就在于這種對于純粹的“真”的追求。

顔色可以反映一個民族的喜好和認知，比如中國人就特别喜歡黃色和紅色，前者貴氣、後者喜慶，映射着中華民族的精神。而與中國臨海相望的日本偏好白色。

日本設計相當喜歡用白色，白色有純潔、純淨、神聖的象征意義——西方的天使都長者潔白的翅膀、許多民族文化中新娘的婚紗都選用的是白色。但日本的白與其說是純潔，不如說是一種内心表意的象征，日本設計中的白色更趨近于“坦白”與“告白”中“白”的含義，即内心真意的表示（在法律語境中講，就是意思表示真實）

日本傳統的新娘婚禮禮服也是純白色的，名曰“無垢”。比起西方又是蕾絲又是刺繡的婚紗實在是單調乏味許多，所謂無垢就是“真”的狀态，強調的是純粹，而不是僅僅是純潔。

日本餐廳旅館分包間的時候除了“松、竹、梅”的分法，還有一種叫做“雪、月、花”。古典日本小說中武士将自己對武道的理解可以被歸納為“雪、月、花”。雪、月、花是日本古典美學的體現，三者之日本人眼中都是純粹的白色，三者結合在一起，就是“真”。而雪落浮塵、月露斑點、櫻花染紅，都是令人哀傷的事，無垢狀态的事物被玷污而失去了真實，令人睹物傷懷。

日本對白的另一個認同的體現體現在“有趣”（面白い）這個詞上。

據說這個詞源自日本上古時期的神話傳說。

須佐之男命大肆破壞高天原，令天照大神感到氣憤，天照大神因此躲進了山洞。

天照大神是日本的太陽女神，她躲進山洞之舉，使得世界都失去了光芒。衆神因此感到十分恐慌，為了平息天照大神的憤怒，衆神之山洞外唱歌跳舞、進行雜交以取悅天照大神，在一片嘈雜聲中，天照大神果然忍不住好奇，走出了山洞，世界再次恢複光明。當衆神看到天照大神離開山洞的那一刻，高呼“啊！面白！”

衆神的呼喊是指天照大神的臉（或者說太陽的光芒）無比炫目而真實，令人感到精神振奮并發自内心地感動。此後能夠打動人心的便可成為“面白い”，逐漸演變成了現代日語中的有趣。

所以說，日本人說的“面白ぃ”和英國人講因吹斯挺一樣，不能簡單地按照字面理解。

呀，大意了，這篇文章竟然也用了蔡瀾的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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