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兩棵并肩挺立的樹,在冬日的清寒與蕭瑟中,在枝與枝、根與根可以觸碰到的距離,默默凝視。雖然華裝盡去,但給人的感覺并不蒼涼,它們有如兩柄溫情之劍,時時刻刻在情感深處挑起生命激情。
走近兩棵樹,心頭總會一次次泛起美麗的生命律動,眼前總是浮現那幕平實感人的生活場景:她要了一碗湯圓,他要了一碗水餃。剛嘗一口,她眉頭一皺,撂下筷子說,是糖水湯圓啊!太甜了。見了她的神态,他極其自然地把嘗了一口的水餃推到了她的面前,說,交換一下,讓我甜蜜甜蜜。其實,他平時不大愛吃湯圓,他隻是有心讓她吃下那碗誘人食欲的水餃。她呢,因為感覺湯圓确實味美,才故意皺起眉頭着意讓他親曆湯圓的甜蜜滋味。
這對花甲之年的伴侶,從黑發到白發,就這樣不着痕迹地相互寵着,相互愛着,在生命的旅途上無憾無悔地堅守心底那份情感的靈性和陽光,無論是鵝黃還是嫩綠,無論是沉綠如茵還是落葉蕭蕭……
兩棵樹就像兩個人,兩個在生命旅途中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并期望可以在來生的煙火人生中再續前緣的人。一如那對年邁的夫妻,在各自的堅守中撐開人生的情感,抑或執着,抑或熱烈,縱然千磨百折,也要堅守那個與生俱來、天荒地老、相守一生、相愛一生的承諾。
永不消失的愛
女詩人在彌留之際,握着先生方方正正寬大溫厚的手,說:“我愛,我要——出遠門了,我——在天堂——祝福你……”她說不下去了,不,是她無力說下去了,她的雙唇輕顫着。先生附耳在她的唇邊,實在沒法再聽見她說了些什麼,然而先生分明感到在他的手心,她綿軟無力的手集聚了一生的力量在寫着什麼。他明白了,是他和她在此去的人生中寫了不知多少遍的那幾個字母:“Shmily”——See how much I love you (知道我多麼愛你)。
一刹那,逝去如水的日子蜂擁而至,霧氣籠罩的鏡子上,絕塵而去的公共汽車的玻璃上,音樂茶座的桌子上,鄉村火塘的草木灰上,一張放在衣服口袋中的紙條上,所有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地方,無數個随手寫下的“Shmily”充溢着他的整個生命,他淚流滿面,真真切切感到自己的一生是多麼幸福。
她纖柔的指尖垂在他的手心裡,幸福安詳卻戀戀不舍地去了。他噎着悲傷,顫抖着用低沉蒼老的聲音輕輕唱起了不成調卻是最叫人心碎的歌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
“Shmily”,在她的靈魂飄向天際的時候,他在心裡,在她的靈柩上,用那雙溫厚的手無數次書寫着這六個貫穿他倆一生的愛的符号。
在整理女詩人遺作時,先生在枕頭底下發現了她最後的日子裡寫下的一首詩《Shmily》:“當我死去,把我留下的給孩子們,/如果你必須哭,為走在你身旁的弟兄哭泣,/把你的手臂環住任何人,像環住我一樣。/我想留給你一些東西,比文字和聲音更好的東西,/在我認識和我所愛的人的身上看見我的存在。/如果沒有我你活不下去,那麼讓我/活在你的眼裡、心裡和善行裡。/心手相連讓孩子們得到自由;/愛不會死,人會。”
是啊,一個一生愛着的人在舍棄身體的時候,愛并沒有随之而去,它一定以各種方式活着——在每一個被愛的人過去和未來的歲月裡,在每個被愛的人的心裡。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