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6月12日電(記者孫正好)6月11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題為《司馬祠墓柏森森,龍門長吊史聖魂》的報道。
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裡觸龍門。
源于青藏高原的黃河,自内蒙古河口鎮始,急轉南下,将黃土高原撕成兩半後,沿晉陝大峽谷一路狂奔,直至峽口最南端龍門,在此“激浪三千尺,平地一聲雷”。《尚書·禹貢》雲,此地“兩岸皆斷山絕壁,相對如門,惟神龍可越,故曰龍門。”龍門東為山西河津,西則是陝西韓城。
相傳夏禹“導河積石,至于龍門”,在此鑿山斷崖,引黃導流,曆十三年而馴服洪水,使天地平成。公元前145年,“史聖”司馬遷生于龍門,即今陝西韓城嵬東鄉。這位一生多驚濤駭浪的龍門才子,終以殘缺之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仰仰乎司馬,郁郁乎成風。自西漢至今,在黃河西岸的龍門故地,對一代“史聖”的追思仰慕之風,綿延兩千餘載;因司馬遷而興盛的尊師重教、詩書傳家之風,潤至深山,流遍鄉野;“解狀盛區”“戶盡可封”的文史之鄉,好德仁義、兩袖清風者輩出,正如司馬遷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公為河山增其光,河山為公留其彩。高考前夕,記者來到“士風醇茂”之地韓城,訪龍門餘澤,尋司馬遺風。
↑司馬遷祠墓(資料照片)。
文章曠代雄 千秋太史公
——龍門長吊司馬魂
司馬廟中柏森森,龍門長吊史聖魂。
在韓城東南方向的高崗上,司馬遷祠墓西枕梁山,巍巍聳立。東面,一線黃河接天而去;南方,春秋時秦晉大戰的韓原古戰場悄然無聲,悠悠魏長城隐沒其間。
韓城人,不将這裡稱祠稱墓,而是喚作司馬廟。概言之,龍門故地,以神靈之待遇,供奉司馬遷。
西晉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太守殷濟“瞻仰遺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樹垣”。此後,司馬遷祠墓香火綿延,已曆經1700多年。
↑司馬遷祠墓坐落在陝西韓城市南10公裡芝川鎮東南的高崗上,面對着黃河古渡口,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最早為司馬遷建立祠墓的是晉漢陽太首殷濟,現存的寝宮、獻殿是北宋年間修複或新建的,清初又對司馬遷祠墓進行大規模擴建。新華社記者谷欣容攝
沿着司馬古道,我們開始了瞻仰之旅。古道長300多米,以巨石築路,行走其上,足下厚重,身沐滄桑。
據韓城市志記載,古道始建于春秋時期,因地處溝通芝川河谷和韓原的坡上,又名“韓奕坡”。司馬遷祠墓建成後,當地人漸漸将這裡改稱司馬坡、司馬古道。北宋年間,後人以巨石鋪築,為瞻仰司馬魂時“晴天不揚塵,雨天不帶泥”。
“司馬遷曾在《史記·孔子世家》中,專門引用《詩經》之語‘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來贊美孔子。”講解員楊萌萌指着古道邊的木牌坊介紹說,“兩千多年後的上世紀40年代,在這塊立于康熙年間的木牌坊上,韓城人為司馬遷題寫了‘高山仰止’四個字,以顯追思之風。”
穿過木牌坊,步入朝神道,再往前,便是九十九層台階,此為清康熙年間,韓城縣令翟世琪和當地民衆捐錢捐物,耗時數載修築而成,在當時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中國封建社會,九乃數之極,多為九五之尊的皇帝所用,民間修廟建祠時不可僭越。“太史故裡的老百姓,敢于藐視皇權,修九十九層台階,顯然含有更高更上的意思。”韓城曆史文化研究專家秦忠明說,“就是要曉喻世人,司馬遷隐忍苟活,腸一日而九回,曆百折而不撓,前後曆經十餘年完成《史記》,書寫了華夏文明3000多年的曆史,是位居中華文明乃至世界文明頂峰的巨人。”
獻殿的磚龛之上,塑于北宋宣和七年的司馬遷泥塑像着紅袍,扶玉帶,昂首而北顧,雙眼望向了他曾經深深牽挂憂慮的地方——正是在北方大漠深處的匈奴王廷腹地,李廣之孫少将李陵率五千步兵,深踐戎馬之地,垂餌虎口,橫挑強胡,與三萬匈奴精騎血戰十餘日,匈奴不勝,恐慌之下傾八萬之衆合力圍攻,李陵孤軍轉鬥千裡,失盡道窮而救兵不至,遂兵敗被俘。
這場發生于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的漢匈大戰,成為司馬遷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因為替李陵慷慨辯護,時年四十多歲的司馬遷身陷囹圄,于天漢三年被施以最極之腐刑。
↑演員在話劇《司馬遷》首演中表演。
“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在力透紙背、字字是血的《報任安書中》,司馬遷道明自己之所以未就死而就刑,皆因父親司馬談未竟之業《史記》,“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後世也。”“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
“龍門有靈秀,鐘毓人中龍。學殖空前富,文章曠代雄。憐才膺斧钺,吐氣作霓虹,功業追尼父,千秋太史公。”上世紀50年代,郭沫若先生不遠千裡,到韓城瞻仰司馬遷祠墓,寫下了這首五言律詩,碑刻字迹至今仍清晰可見。
寝殿之後,便是司馬遷墓冢,冢上長有千年古柏一株,樹幹自墳出而分五枝,朝向遠方的黃河。正如明代李因笃所詩:“尚餘古柏風霜苦,空對長河日月深。”
墓冢整體呈穹廬頂形,四周裹磚上雕有八卦圖案,意在頌揚《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
↑司馬遷祠墓坐落在陝西韓城市南10公裡芝川鎮東南的高崗上,面對着黃河古渡口,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最早為司馬遷建立祠墓的是晉漢陽太首殷濟,現存的寝宮、獻殿是北宋年間修複或新建的,清初又對司馬遷祠墓進行大規模擴建。這是司馬遷衣冠冢——八卦墓。新華社記者谷欣容攝
“曆代以來,龍門故地對司馬遷的追仰,最直觀的表現,一是修墓刻碑,比如單是有碑文記錄的,自宋至清大大小小的修建就有17次,曆次修繕多為韓城地方官和民衆集資出力,如明萬曆年間,進士出身的韓城人張士佩,捐司馬坡下水田五畝兩分,募人一邊替太史公守墳,一邊耕作。苦心經營30年後,用積攢所得為司馬遷修殿三間。”秦忠明說,“另一個直觀表現,就是綿延千載的民間祭祀。”
從北宋年間起,韓城民間就有了盛大的司馬遷廟會,至明萬曆年間,司馬遷廟會祭儀便升格至正祀(祭孔)級别。而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漢時期,韓城民間就開始在清明節祭祀司馬遷,但氛圍卻是并非凄凄慘慘“欲斷魂”之感,相反卻是敲鑼打鼓,熱鬧非凡!這在司馬遷後裔所在的徐村尤為明顯。
徐村之“徐”,喻司馬遷殘餘之兩脈後人,也有“延續”之意。相傳徐村現有的同、馮兩姓,均為司馬遷後裔,為避官家耳目,族人将“司”“馬”二字添加筆畫後改姓同、馮。
徐村祭奠司馬遷,要唱“跑台子戲”:清明前一夜,先在村西臨時搭台唱戲。黎明時分,突然之間鼓樂全停,燈光齊滅,演員不卸妝,直奔村内九郎廟;村民拆舞台,裝道具,随演員狂奔,生角背着旦角跑,成人抱着小孩追,履失不找,冠掉不拾。九郎廟正台上的樂班見演員跑來,猛然間大戲開鑼,鼓樂震天。
如此别開生面的祭奠,概為紀念《史記》問世。相傳漢宣帝年間,同、馮兩姓之人在清明之夜,偷偷為先祖司馬遷唱上墳戲,突然聽說京城大批人馬直奔徐村而來,衆人以為又要興師問罪,倉皇逃散。下了坡才知,原是漢宣帝采納了司馬遷外孫楊恽之奏請,同意《史記》面世。大禍轉為大福,大悲實為大喜,兩姓人随即在坡下重搭戲台,鳴鑼慶祝。
“别人清明淚漣漣,徐村清明勝過年”。清明連唱三天三夜跑台子戲,就這樣在悲喜交加中留傳兩千餘載。2006年起,韓城市人民政府開始主辦每年一屆的“祭祀史聖司馬遷大典”;2014年,徐村司馬遷民間祭祀,入選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祭祀人員在活動現場進行舞蹈表演。新華社記者邵瑞攝
下了司馬坡 秀才比驢多
——流遍鄉野的耕讀之風
大象山,有道十八彎,茂林密其颠;盡覽南川與北原,東望黃河一線天。
位于韓城西北部的象山,海拔600多米。旭日東上,我們在山色如黛中,來到了象山之巅,追仰另一位龍門才子——杜鵬程。
蒼翠莊嚴的墓園之中,以《保衛延安》為主題的浮雕牆,如杜鵬程的筆力一樣粗犷雄壯,堅韌挺拔。前方,披衣而立的杜鵬程塑像凝思遠眺,望向遠處的故鄉——煙火萬家的韓城。
1921年,杜鵬程出生于韓城夏陽鄉蘇村,這裡離司馬遷祠墓僅十餘裡。幼年喪父的杜鵬程,自幼家貧。因蘇村以種植、加工辣椒而遠近聞名,為了求生,杜母常常背着兒子,沒日沒夜地碾辣子,以緻很多時候眼圈都是紅的。
“上世紀20年代末,杜母帶着年幼的杜鵬程,在縣城租下了民房,為的就是能讓兒子讀好書,上好學。”杜家的故交、陝西省司馬遷研究會副會長薛引生說,“在縣城的學校裡,杜鵬程邊讀書,邊給學校打鈴,為的是掙一點零用錢貼補家用。”
“他把中華民族的文化提高到一個嶄新的水平,把中國曆史學說提高到一個嶄新的水平,也把中國人的自我認識提高到一個嶄新的水平……這就是自古至今,人們學習他、崇敬他、忘不了他的根本原因。”多年以後,杜鵬程如此評價司馬遷,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筆名——司馬君。這位當代知名軍旅作家,以此種方式追仰偉大的同鄉。
“司馬遷對韓城人的影響太大了。”韓城司馬遷文化研究專家賈雪芹說,“不管在任何時代,司馬遷都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偶像;無論家裡多麼貧窮,日子多麼艱難,像杜母這樣的尊師重教、耕讀傳家之風,始終徜徉在韓城人的骨血裡。”
↑人們在陝西省韓城市司馬遷祭祀廣場祭拜司馬遷。新華社記者丁海濤攝
“溥彼韓城,疆分周命。”韓城,古為周武王幼子之封國,地處黃土高原南部、黃河西岸,域内七山一水二分田,在曆史上并非富饒之地。但受司馬遷和《史記》的巨大影響而興盛的耕讀之風,在這裡流遍鄉野,潤至深山。清朝西北地區唯一的狀元、韓城人王傑曾說“吾鄉非沃土,然慕讀書”。
太守殷濟為司馬遷建祠建墓後,沒幾年便直接辭官回到家鄉韓城,構築精廬,設帳授徒,傳講《史記》;隋唐以後,随着韓愈、柳宗元、顧炎武等大批文化名人的推崇,司馬遷和《史記》聲譽漸隆,韓城文脈也随之漸昌。
明清兩朝,小小韓城南北三十裡,先後建立書院13處,除了司馬書院外,還有龍門書院、少梁書院、古柏書院和蘿石書院等。清康熙以後,新建義學就有28所,文廟規模也是陝西之冠、全國罕見,因此,民間有戲語稱“下了司馬坡,秀才比驢多。”
因為讀書人多,所以考取功名、為官之人自然也多。明清兩朝是韓城文化發展的鼎盛時期,科舉取士者近1400人,其中進士110多名,舉人500多名,貢生700多名,以緻當年的朝廷中有“朝半陝,陝半韓”之說,意為朝廷官員裡一半是陝西人,陝西官員中一半又是韓城人。
南北尚書、祖孫巡撫、父子知州、一母三進士、一舉一貢生……清代時,韓城毓秀橋南的連三牌坊上,分别高懸“士風醇茂”“解狀盛區”“戶盡可封”等巨額牌匾,足見韓城文脈之盛。
“韓城人相信,故鄉讀書蔚然成風,有司馬遷的影響。”賈雪芹說,“曆代以來,每年清明節,韓城老老少少都要去拜司馬廟,男孩要從司馬祠墓裡摘得松針,别于胸前,以求滿腹經綸;女孩折下迎春花,插在發髻,寓意有個好前途;即便到現在,很多韓城的孩子,小學、初中、高中的第一課,老師都要講一講司馬遷與《史記》,以作勉勵。某種程度上,司馬遷與《史記》,就是這座城市的根與魂。”
漫步于韓城的鄉野,文史之鄉對詩書傳家的重視,多體現在一個家庭最顯眼的位置——門楣或楹聯。這種文化在韓城黨家村尤為濃郁。
笃敬、孝悌慈、寶善居、楚書是寶……在黨家村,家家門楣有題字,或石刻,或木雕,字體以行、楷為主,有的豐潤端莊,有的剛健遒勁。“不管在黨家村,還是在韓城,以耕讀第、詩禮第、太史第為門楣刻字的家庭不在少數,皆因在他們看來,耕讀是幹正事,走正路。”黨家村第20代傳人黨鑒泉說,“在這裡,一個‘半藏農器半藏書’的家庭,備受人們的羨慕和尊敬。”
↑韓城黨家村内的門楣刻字“耕讀第”。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孫正好攝
治家無奇術,教子多讀幾行書。在黨家村,以詩書傳家為内容的石刻楹聯、家訓随處可見——
一等人忠誠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
志欲光前,惟是詩書教子;心存裕後,莫若勤儉持家。
古今來多少世家,無非積福;天壤間第一人品,便是讀書。
……
後輩人若要搬遷,這些題字還會被鄭重其事地描下來,镌刻在新居,以示傳承,既為律己,也意在告誡後人。“讀書是這方百姓最樸素的追求與信仰。”黨鑒泉說。
黨鑒泉年輕時曾在黨家村小學教書,有一次,村裡鐵匠的兒子上課時調皮搗蛋,他便“踢了兩腳”以示懲戒,沒想到孩子掉頭跑了。放學後,他不放心,便去家訪。一進門,鐵匠做的第一件事,是給老師下了一碗挂面,還加了一個雞蛋,讓老師吃飽再說。
文教最盛時,韓城村村建有惜字爐,系專門用來焚燒字紙,即寫過的紙片不可亂扔、遭人踐踏,需一律送到惜字爐焚燒淨化。逢年過節,小孩的任務,往往是将家中字紙送到村裡惜字爐焚化,汲取“讀書為上”之思想。
如此尊師重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一個不足百戶的黨家村,在鼎盛時期有私塾12所,近半數人博得功名。
“每年三月,鯉魚自百川争集龍門,躍而欲上。一登龍門,則化為龍,雲雨從之,乘風而去。”千百年來,中國人常以龍門故地的這則傳說,喻讀書人金榜題名、平步青雲。
魚躍龍門的自然奇景、流遍鄉野的耕讀之風、讀書人的理想化身司馬遷,這一切隐隐勾勒出龍門讀書人終其一生的奮鬥軌迹,也為這片文脈盛地提供了絕佳的精神标識。
↑在陝西省韓城市司馬遷祭祀廣場,小學生在朗誦《史記》名篇。新華社記者丁海濤攝
龍門有餘澤 史聖故裡傳清風
建于元代至大年間的韓城九郎廟中,大殿四角的木拱梁間,跪着一個托舉木梁的木雕孩童,這便是曆史上有名的趙氏孤兒——趙武。
趙氏孤兒的故事,源自《史記·趙世家》,經元代戲曲家紀君祥改編後廣為流傳:春秋時晉國上卿趙盾遭到大将軍屠岸賈誣陷,全家300餘口被殺。為斬草除根,屠岸賈下令在全國搜捕趙氏孤兒趙武。背負托孤重任的趙家門客、草澤醫生程嬰,走投無路之時,獻出自家孩子救下趙武,老臣公孫杵臼等義士也為此獻出生命。程嬰含辛20年後,将趙武撫養成人,冤情得以昭雪。
故事中的大德之人程嬰為司馬遷同鄉,是韓城芝川人。程嬰救下趙武後,相傳藏嬰于韓城高門原西的九郎山(今巍山),至今巍山北野仍有藏嬰洞遺址。九郎山、九郎廟即為“救郎山”“救郎廟”。
為彰化義士大德,後世韓城多建九郎廟、三義墓。在今韓城堡安村,遺存有三座磚砌墓冢,墓前的墓碑上分别刻有“晉程義士嬰墓”“晉公孫義士杵臼墓”“晉卿趙文子(即趙武)墓”的字樣。
司馬遷不隐惡,不虛美,《史記》中很多義賢故事,都成為司馬故裡的教化之源。如在韓城禹山東麓的山峁上,有四義墓,供奉着荊轲、高漸離等四位義士,後人為其撰聯曰:“千秋頌高義,萬古傳知交。”
正如司馬遷雲“從善如流,施惠不倦”,因為尚義,韓城民間也多仁義之士。清順治年間,黨家村人黨德佩趕着一頭毛驢,馱着兩捆棉花到河南南陽做生意。同在南陽打拼的一位廣東佛山商人,因家中有變,将大批木材委托于黨德佩後回鄉,不料一去就是四年。歸來時商人心生忐忑,料定木材多半會打水漂。
不料商人進店後還沒落座,黨德佩就拿出賬本,連本帶利都記得清清楚楚,并悉數返還。黨德佩因此在南陽聲名大震,靠着清白為人、誠信經營,成為日進千兩的秦商巨賈。
清朝時,韓城縣衙的西街上,有座“将軍樓”,橫跨街面,樓上縱書“清官穿靴,贓官卸帽”,意為在韓城為官者,若清正廉潔,離任時韓城民衆會為他制一雙新靴,讓其以新換舊,步步高升;若為官不正,民衆會要求他卸下官帽,免冠(官)而去。
明朝左懋第,曾任韓城知縣,在任六年而政績斐然。左公離任赴京時,韓城民衆以“百家靴”相贈,期望他步步高升,并夾道相送至龍門渡口。
“司馬遷秉筆直書,良心與氣節并存,他在《史記》中推崇的很多人和事,也往往背負大仁大義,兼具真善美。”賈雪芹說,“這在無形中塑造了這座城市的尚大德之風。自古以來,韓城民間好仁義,為官多‘兩袖清風’之輩。”
生于韓城廟後村的王傑,是清代西北地區唯一一位狀元,在乾隆、嘉慶兩朝官至東閣大學士,位同宰相。在韓城,許多讀書人的榜樣,除了司馬遷,還有王傑。
王傑在權力中心的十餘載,正是貪官和珅炙手可熱之際。與和珅不同的是,王傑位居高位時,仍穿布衣,着草鞋,連轎子都不坐,往往騎老馬上朝。
與和珅同主軍機,王傑除議政外,常常默默獨坐,距和珅甚遠。有一次,和珅有意拉攏他,奉承他手長得好看,王傑毫不趨勢,拂袖道“傑手雖好,但不會要錢耳。”
和珅因貪贓枉法入獄後,朝中權臣、地方大吏多為其同黨,竟無人敢任主審,唯不偏不黨的王傑挺身而出,主動挑起了主審和珅貪腐案的大任,以鐵面無私、大義凜然之舉,判處和珅死刑,籍沒家産。
王傑一生曾12次擔任鄉試、會試主考、副主考,四任學政。為保清廉,他多次拒絕兒孫赴省或赴京參加考試,甚至放話“誰錄取我的兒子,我就彈劾誰”。有一次,兒子瞞着他到省裡考試,王傑知道後下令将其考卷撕毀。
“直道一身立廊廟,清風兩袖返韓城。”公元1803年,在嘉慶皇帝的送行詩中,王傑離任還鄉,臨走時還将京城禦賜的豪宅捐獻出來,改作韓城會館,僅帶走了幾十箱書籍。
到韓城後,王傑引用《史記》中的故事表心迹于鄉人,稱真正的衣錦還鄉是“德庇生民,功在社稷”。韓城文廟至今留存的記事碑,記載了王傑回鄉後“捐銀五百兩,置田地取租,每逢鄉試到省,送以助盤費之資”的慷慨仁義之舉。
因為繼承了太史公敢于直言、不畏強權的史官作風,由宋至清,出身韓城的官員,多為谏官、禦史,多在刑部就職。
宋仁宗時,包拯之師、任東台禦史的張昪,曾冒死上疏,為範師道鳴冤;明朝時王盛、薛國觀都曾擔任過給事中(向皇帝谏诤時政得失之官),張士佩做禦史時,也深得嘉靖賞識;有清一代,賈宏祚曾任陝西都察院監察禦史,劉蔭樞也曾擔任給事中,張廷樞曾官至刑部尚書。
“正所謂打鐵還須自身硬,和王傑一樣,這些韓城籍官員在曆史上均以正直、清廉著稱。”陝西省司馬遷研究會副會長薛引生說,“受司馬遷和《史記》滋潤而形成的清風正氣,不僅流淌在韓城,更流淌在整個中國文化裡,對當下仍有非常積極的警示意義。”
司馬遷究竟死于何時、何地、何因,至今仍不能完全考定,因此在中國的很多史書中,寫下三千多年華夏文明史的“史聖”司馬遷,沒有結局。
但“公為河山增其光,河山為公留其彩”,在悠悠五千年中華文明史中,司馬遷和《史記》已然不朽。
“他給了紛亂的曆史一副穩定的有關正義的目光,使這種曆史沒有在一片嘈雜聲中戛然中斷。中華文明能夠獨獨地延伸至今,可以潇灑地把千百年前的往事看成自家日曆上的昨天和前天,都與他有關。”餘秋雨曾作文如此評價司馬遷。
龍門有餘澤,風追司馬兩千載,正如黃河沖出龍門後,橫際無涯,浩渺壯闊。在故鄉韓城,在整個中華文化圈乃至人類文明史,曆史給了司馬遷最好的結局。
參考資料:秦忠明主編《毓秀龍門(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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