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要道歉。
2020年過得太快,漏了一場大戲沒說。
多大?
論規模,古今中外沒幾個牌面更大。
論地位,主角皆為國民IP,排得上号的頂流。
論熱度,這麼說吧,即使疫情限流,與會者也是人滿為患。
更重要是。
它就一場生日趴。
不會吧。
2021年了,誰敢這麼豪橫?
答案說出來你一點不會驚訝——
故宮。
600年。
丹宸永固大展。
相信很多人和Sir一樣沒機會現場參加這世紀生日趴。
今天,福!利!來!了!
央視在跨年夜,悄悄咪咪上新一部紀錄片。
帶你們親臨現場,穿越時空。
《我在故宮六百年》
央視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2016年,一部《我在故宮修文物》直接把“故宮”送上頂流。
超過10萬人在豆瓣打出9.4。
紀錄片對故宮文物修複專家們的精湛技藝,幾十年如一日對文物工作展現的熱忱與樸實。
擊中了無數觀衆。
一度被稱作是故宮招新啟事,彈幕裡,盡是想去故宮工作的呼聲。
這一回的《六百年》更是以給故宮慶生為由,繼續給觀衆揭開這位頂流不為人知的一面。
再次,豆瓣9.3。
但這回的主題。
不是文物。
誰?
注意标題裡的那個——“我”。
01
Sir先問個問題:
故宮是明清兩代皇宮,坐落北京正中心,占地15萬平方米,九千多間房……
這些随便一個愛好者都可以blabla聊半天。
但。
有誰知道,故宮是怎麼建的?
一磚一石一土一木從哪來,建造工藝、工序、圖紙是啥樣?
專家都不一定答得上來。
《六百年》的主角,也就是那個“我”。
故宮自己。
換句話說,這是一部“故宮”自己的回憶錄。
所謂丹宸永固中的丹宸,就是宮殿。
這個故事的起點,卻并不在故宮,不在北京城,而要去到一千多公裡之外。
那裡有故宮最早的模闆。
安徽鳳陽,朱元璋故鄉,明朝中都。
早在紫禁城修建的幾十年前,朱元璋就在自己的老家安徽鳳陽,準備營造一座規模宏大的宮殿。
隻修了不到七年,神秘叫停。
根據考古發現證實。
後來紫禁城的建造設計,工藝,形制,用料……大量的經驗皆可以從這座廢棄遺址找到源頭。
比如同樣是瓦當上出現的雕刻龍。
故宮的龍還不如中都的那條形狀肥大,肌肉感強。
研究人員笑稱——“健身龍”。
中都的考古發掘,讓世人有機會了解紫禁城宮殿修建、保存的方法。
為什麼能600年不倒?
首先,地基。
連現代建築專家都大開眼界——
傳統宮殿營造工藝“八大作”之首,土作工藝。
碎石夯土交替夯築的宮殿台基,僅僅發掘的部分,就各有十八層之多。
而宮殿打下的地釘,更是深不見底。
這些都是紫禁城無法探究的根。
通過窺視中都,大概也能想象在故宮的地底深處,埋藏的厚實營造基礎。
但要想600年不倒,光有地基可不行。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構建,屋頂。
故宮的屋頂不簡單。
這是古人奇思妙想和力學知識的結合。
嚴格按照榫卯搭建的木制結構(望闆 椽 檩 扶脊木)之上,還有加有油性灰漿組成的厚厚一層灰背。
灰背之上,才是高大的屋脊和筒闆瓦。
可以說,這一層層搭建,足以讓故宮建築的外表不懼水火。
但它也有一個天敵。
雜草。
植物種子有時候會跟随風,或者鳥糞落在屋頂。
要是落入了瓦縫之中,幾顆小小的種子生根發芽,就足以摧毀故宮頂部精心設計的防水系統。
更有意思的是,不同的宮殿頂上經常會長出特定的植物。
像乾隆皇帝退休生活的皇極殿。
就長地黃,六味地黃丸那個地黃。
皇極殿裡住皇帝,皇極殿上長地黃。
妙吧。
而《六百年》告訴大衆——
那些金碧輝煌的皇家宮殿能夠代代維持光鮮亮麗的背後。
是紫禁城六百年來幾乎每年春秋兩季的固定活動:
“上房揭瓦”除雜草。
這無疑給了故宮不少“人味兒”。
屋頂的瓦片,故宮也從不輕視。
借着“丹宸永固”展修繕宮殿的當口,一種特殊的瓦片被有機會拆下來研究。
它們隻有0.1公分厚度,如冰糖般半透,反光時具有珍珠光澤,切割會分層,在整個故宮也隻出現在養心殿正殿後檐。
這種瓦片給這座皇帝日常辦公生活的宮殿提供了足夠的采光。
這種瓦片的質地是什麼?
不是雲母,而是一種叫做“海月”的貝殼。
如今,已經基本找不到有這樣統一規制的貝殼實物了,換言之,每一片都是孤品。
同樣的還有靈沼軒瓷磚。
紫禁城作為皇宮時最後修建的一座建築,1911年尚未完工清朝就滅亡了。
因此和故宮中其他建築明顯畫風都不一樣,它是西洋風格。
如果能順利修建,它本會是中國最早的水族館。
而它殘留的瓷磚。
根據古建部的複原,是來自一家創立于十八世紀的德國陶瓷企業。
這塊瓷磚,某種意義上,正是紫禁城作為皇宮營建曆史的終點。
它的破碎成為了曆史的見證者。
除此之外,還有琉璃瓦的形制,建築木梁的質地,地磚的打磨,宮牆抹灰的原料……
可以說,《六百年》這回講述的并非宏觀曆史。
而是共同彙聚成曆史長河中,那些長久被忽略的,一磚一瓦,犄角旮旯。
它們同樣蘊藏我們無法想象的寶藏。
02
因為丹宸永固大展,故宮不少古建獲得了檢修的機會。
不同于《修文物》書房裡的精雕細琢。
《六百年》展現的古建修複工作,龐雜而繁複得多。
早在上世紀30年代,建築學家朱啟钤和營造學社就對紫禁城内的角樓和部分宮殿進行了勘驗和測繪。
用現代建築科學标準,給後人留下一份珍貴的圖紙和樣稿。
建國後1956年對西北角樓的修繕工作,更是培養了一批專業的古建修複匠人。
複雜精巧的木制建築,一般怎麼修繕?
原理很簡單,就是根據勘驗測繪,拆掉損壞部分,替換朽壞的原件,再重新複原。
但木構件的數量極其龐大。
要對建築内每一塊建築材料詳盡标記,對木料質地的嚴格要求,對建築工序了如指掌。
精細程度遠超想象。
在傳統的木匠師傅眼中,修過角樓是可以回味一輩子的榮耀。
六百年來,這些參與修繕的“故宮人”卻很少留下名字。
這也是《六百年》的另一個角度。
展現故宮古建修複的全貌。
第二集就是一個典型案例,養心殿修繕。
壽命近450歲的宮殿,明清兩代十多位皇帝呆過的地方,裡面居然有不少連皇帝都不知情的“小秘密”。
專家們拆出來才發現……
嘿,這幫古時候的工人,敢當着皇帝面偷工減料?
揭開屋頂。
後殿卷棚式硬山頂的木結構做法,做了很大簡化。
完全不符合當時的建築标準,卻被正常驗收了。
嗯,專家們心領神會。
推測時間,肯定是建于王朝衰落期。
同樣的場景還出現在瓦片上。
外表看不出差别的瓦,專家們能從聲音反饋上聽出差别。
部分養心殿的瓦片銘文上顯示的太廟、文華殿字樣,更是說明當時在修宮殿時,有不少用料直接從庫房裡搬來的。
還有一些銘文顯示:嘉慶四年前後(1799)。
呀,一樁公案浮出水面。
乾隆退位後,嘉慶雖然名義上是皇帝,但直到嘉慶四年乾隆帝去世,自己才正式親政,搞了一次裝修,搬入養心殿。
乾隆後期的國力衰退,也側面印證了嘉慶帝搬入養心殿時,不得不在裝修上偷工減料。
修繕工作逐步展示出曆史的大氣候。
更有意思的。
翻修時,劣質建材并非完全再修複。
而是找到了同樣産地的産品作替換。
木材,從清代起北京周邊就有專供皇宮的木場;
磚瓦,山西制作琉璃的工藝,從明代起就供應北京,找來加上銘文就能換上。
對于故宮自己來說。
六百年來,這一切似乎從未變過。
03
如果說《六百年》裡的故宮給Sir留下的最大印象。
生命感。
這是一座凝結了時間的活古迹。
你會在這一代又一代生活在故宮裡,為故宮工作的人身上,感受到時間在他們身體裡的穿越。
最明顯的例子。
修繕養心殿時,古建專家介紹了宮牆上的透風磚原理。
這個設計可以幫助牆内木柱排出濕氣。
恰恰這些透風磚裡,經常能發現特殊的禮物。
西配殿的透風磚,藏有一份百年前的戲折。
它記錄了清代中晚期一次宮廷新年戲曲演出的節目單和演員表。
沒錯,一份“皇宮春晚節目單”。
這份戲折使用完之後,被人塞進牆縫磚裡,一百多年後才被發現。
這是啥?
曆史的漂流瓶啊。
想象一下,在森嚴的宮禁之内,演出結束,有一個不知道上哪丢垃圾的小厮,看到牆上的洞,犯了回懶。
跨越百年,被現代人逮到。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玄穹門。
匠人們把朽壞的木制建材進行修複,替換壞掉的部分。
寫上修複日期。
而下一次打開,可能就是一百年後了。
到那時,你我可能已經作古,後人會憑着字迹追憶前人的工作。
這厚重感滿分。
重頭戲還在養心殿屋頂。
匠人們決定把偷工減料的工作修正過來,給它加裝一根扶脊木。
但當拆開外邊椽木的時候,發現裡面金絲楠木制作的脊檩上,竟有明代彩繪。
Sir突然想到,這幅明代彩畫,上一次露出真容,估計是嘉慶年間的修繕,距今已經一百多年了。
當時師傅們看到它的時候,肯定也和我們如今一樣驚異。
上一個看到它的人是誰?
這根隐藏在建築内部的裝飾,在至少三百年的曆史裡,安靜沉默地呆在黑暗中,撐起故宮中,帝王居所的屋頂。
等待下一次有人揭開。
外人永遠不會有機會欣賞到它。
每一次完成交接的,是不同年代的匠人們,這是一個屬于故宮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然,還有Sir最喜歡的一幕戲。
養心殿的扶脊木運輸。
開大車的孟師傅運送這根被粗加工的松木,開着車從城南進京,因為限行規定,他在南三環等到夜裡十一點半。
然後再開進故宮,進神武門交接。
這隻是他職業生涯中,平凡無奇的一天。
但這根木頭,作為故宮養心殿修繕的核心構件,可能會在那裡駐留上百年,支撐起的宮殿,将受到後人參觀、懷念。
那一瞬間,他也成為彙入故宮曆史的一份子。
個人與曆史的羁絆就是這樣。
那些我們驚歎的偉業背後,永遠有一個個普通的名字。
所謂文明,文物,并不隻是它的精美藝術性。
更在于它凝練了時間,溝通了不同的時代。
過去我們會說知名人物,如今,時代給了我們記住這些普通人在曆史中留下痕迹的機會。
就比如,送木梁的孟師傅,和那位在故宮修繕木梁上留下記号的研究員。
故宮始終在那。
文物始終在那。
等候着下一個六百年的相會。
我們大多數人當然不會參與那次盛會,但我們依然會期待,會想象。
這便是時間在人類身上刻下印記後,神奇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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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吉爾莫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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