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節那天，我收到了一張自制的賀卡。輕輕打開，不由嘴角上揚，落款處的一朵百合正散發着悠悠的清香，仿佛在述說着我們的故事，溫情而美好……

那年秋天，大學剛畢業的我申請到偏遠的鄉鎮中學支教。走進校園，眼前的一切讓我驚訝。破舊簡陋的校舍，坑坑窪窪的水泥操場，便構成了學校的全部。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心裡多少有些失落。所幸分配的宿舍，屋子雖小，卻幹淨整潔，唯一的小窗有一縷陽光輕瀉而入，為簡陋的小屋帶來了别樣的溫暖。整理妥當後，我拿起水桶到水房提水。在一個轉角，莫名地沖出一個人，“哐當”一聲，水漫金山。我生氣地擡起眼，一頭如刺猬般的短寸頭，很顯眼地撞入我的眼簾。是個女孩！“怎麼這麼不小心呀？”我極力壓下自己的憤怒，柔聲地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天哪！且不說她的強狡辯，單是那怪怪的粗嗓音就讓人聽着别扭，我在心裡暗暗祈禱千萬别和這個“假小子”有交集。當時，我任教初一英語。課前，我拿起花名冊點名。“李七斤”“李招弟”“羅富貴”“鄧福來”……念着，念着，我有點想笑，山裡人真樸實，連取名也這麼直接。突然，我在一個名字上定住了，“鄭百合”，這名字仿佛是一股清流，讓我想到了那抹清新怡人的香氣。這一定是個秀氣可人的小女孩，我頓生好感，大聲一喊。“到！”一聲粗嗓震動了我，是她，假小子！我有些無語……

因為剛參加工作，我幹勁十足，把所有時間都撲在孩子們身上。由于用聲過多，導緻喉嚨充血，聲音嘶啞發不了聲。想到孩子們渴望讀書的神情，我強忍着不請假。周一上課，我意外地發現辦公桌上多了一袋青橄榄，還有一罐蜂蜜。罐下壓着一張紙條，“老師，奶奶說多吃青橄榄能消炎，喉嚨會舒服。”落款畫着一朵百合。那一刻的感動，我無以言表。而今，每每想起青橄榄絲絲甜津的味道，我的腦海裡便閃現出那朵馨香的百合。

一個月後，市裡中學組織下鄉聽課。雖是精心準備，我也忐忑不安，怕孩子們怕生不敢回答。那天，我在黑闆上寫下句子“It’s raining cats and dogs!（注：傾盆大雨）”讓孩子們翻譯。兩分鐘過去了，台下沒人舉手；三分鐘過去了，依舊沉寂一片，我有些尴尬了。就在這時，假小子站起來了，粗聲粗氣地回答：“老師，這句話的意思是天上下起了貓和狗！”話音剛落，周圍頓時笑聲一片，連聽課老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讓我沒想到的是，後來的課堂互動出乎意料得好。事後，對于她“仗義”的“英雄救場”，她振振有詞，“沒人回答，這讓老師冷場，多尴尬啊！”聽罷，我的心暖暖的。後來，我知道了她奇怪嗓音背後的傷感境遇。小時候，因為家裡窮，再加上鄉裡醫生的誤診，身患喉疾的她被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期，聲音就變得像現在這樣粗聲怪異。知道了這一切，我對她更是多了一份憐愛。在學校，我常看見她靜靜地在教室裡苦讀，我知道她的内心湧動着一種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考上一所大學，實現自己的夢想。我知道，她的一心堅持終會讓她收獲成功，活出生命中最亮麗的風景。而我知道，這一路散發的百合馨香最是淡雅、迷人……一陣微風拂過，我輕輕地合上賀卡。

時光荏苒，逝去的光陰總會淡化許多記憶，然而有些記憶已經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靈深處。那年秋天，那青青的橄榄，甜甜的蜂蜜，還有那朵馨香的百合……每每想起，溫馨便溢滿心懷。

文（雷碧玉 福建省三明市三元區下洋新村2棟806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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