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研究學者朱迪斯·巴特勒曾經犀利地指出:“性别不應該被解釋為一種穩定的身份,或是産生各種行動的一個能動的場域;相反地,性别是在時間的過程中建立的一種脆弱的身份,通過風格/程式化而産生的。“
在她看來,性别身份不是固定的,而是像水一樣可以流動,所謂“男性”和“女性”的定義,是在文化預期上形成的,從而引導着人們行為和選擇,做出符合相應性别身份所預期的舉動。
朱迪斯的這一觀念讓人們對于性别身份的探索有更多的可能性,同時,也為我們看待身邊發生的各色事件提供了新的思考角度,浙江首位變性人雷曉晨的故事,正是其中之一。
一、前衛的思想,大膽改變自身性别對于雷曉晨來說,2004年6月17日,是一個極其不平凡的日子,在這一天,他實現了畢生的夢想,在上海第二軍醫大學附屬長征醫院進行了變性手術,解決了自己的身份危機。
在2004年,變性手術還未被大衆所熟知的時候,雷曉晨的這一舉動可謂驚人。
要知道,當年變性手術的開展,可是十分困難的。
首先,是技術問題,在1990年代,變性手術的成功案例還非常少,隻能到個别大醫院進行;
其次,接受變性手術,還要完成一系列手續,除了要提供自願聲明書外,還需要當地派出所開具相關的戶籍證明;
最後,變性手術還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
面對這重重阻礙,雷曉晨沒有氣餒,反倒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為了籌措手術費,他開始打工攢錢,這期間,他一直給整形醫院和報社寫信,向他們尋求幫助,将性别焦慮帶給自己的困惑和折磨寫在紙上,希望能夠得到回複。為了順利實施手術,他還多次前往派出所辦理相關手續,不斷地奔波。
慶幸的是,雷曉晨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的所想所念終于被聽見了。
2004年,甯波協和醫院的美容整形門診部,董事長丁芳芳聽說了雷曉晨的故事并為之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打動。
面對雷曉晨痛苦而又混亂的生活,丁芳芳決定伸出援手。她決定自費5萬元幫助雷曉晨進行變性手術。
就這樣,6月17日,雷曉晨在丁芳芳的幫助下,前往了上海第二軍醫大學附屬長征醫院進行了變性手術。
手術從早上9點開始,一直持續到下午4點,進行得非常成功,雷曉晨終于從“他”變成了“她”。
在術後,體貼的丁芳芳還為雷曉晨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她的術後恢複。丁芳芳的慷慨無私讓雷曉晨感概道:“如果我這輩子要感謝誰的話,那就隻有丁芳芳一個人了。”
手術成功後,夢想實現的喜悅和激動讓雷曉晨徹夜難眠,當看到自己的身份證上性别一欄終于是“女”後,雷曉晨更是高興得哭了出來。
看到如此激動的雷曉晨,不少人在感慨的同時也十分疑惑,雷曉晨為什麼會如此執着于改變自己的性别呢?
二、錯位的靈魂,苦苦掙紮的童年雷曉晨出生于1969年,在年幼時期,他就已經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樣了,文文靜靜的,尤其喜歡和女孩子們呆在一起,跳皮筋翻花繩,旁人看了,以為隻是他害羞腼腆罷了,而他的家裡人因為重組家庭的緣故,對雷曉晨的幹涉也比較少。
年幼的雷曉晨對于周圍人的想法如何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在他心中,卻有一種朦朦胧胧的想法,那就是,他想要成為一個女孩子。
這個念頭随着年歲的增加愈發強烈,但與此同時,雷曉晨也面臨着巨大的身份危機:自己生理性别和認知性别,原來竟是有如此大的不同。
在生理性别上,雷曉晨是一個男孩,但是在自我認知中,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女生。
這種矛盾讓步入青春期的雷曉晨十分痛苦。一方面,随着身體的不斷發育,自己的男性特征也愈發明顯:
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不斷突顯的喉結,逐漸抽高的個子等等一切,都在提示着雷曉晨,自己是個男性;
而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偷偷試穿媽媽的裙子和口紅,想着把長發蓄起,做其他女生都做的事情。
他自己也回憶道:“當時我認為我有兩個身份,白天我是做給别人看的男孩子,但是到了晚上,我就可以做自己,做真正的女孩子。”
七八十年代的中國農村,思想相對偏于保守,因此,當看到青春期的雷曉晨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之時,村裡人也難免開始對雷曉晨指指點點,更有甚者會侮辱雷曉晨為“精神病”。
他們不知道的是,雷曉晨其實飽受着性别焦慮的折磨。性别焦慮指的是個人對于自己的生理性别與自我性别認同不一緻而感到不安和痛苦,這不是一種精神疾病,2019年世界衛生組織已經将其從精神障礙的分類之中移除。
如今,引發性别焦慮的原因尚未明确,雷曉晨為何會想成為女生,我們也無從得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少年時期的他,必定是遭受了自我懷疑以及周圍人惡意揣測的痛苦。那個時候的雷曉晨,可以說是不幸的。
1990年,他在報紙上偶然讀到了一則新聞:在上海,一名姓秦的男性通過變性手術改變了自己的性别。
這則報道在雷曉晨困惑的人生中投入一束光,讓他找到了希望。
雷曉晨覺得,既然已經有了先例,自己也可以通過變性手術改變自己的性别,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有了後來他千辛萬苦奔波以求做變性手術的故事。
三、不懼流言,遇靈魂伴侶美滿一生雷曉晨的變性手術讓她成為了浙江省首位變性人,在恢複好之後,她回到了臨安市昌化鎮老家。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自己喜歡的裙子,留起一頭飄逸的長發了。
雷曉晨無疑是勇敢、前衛的,但是對于周圍人來說,她的舉動卻是離經叛道。在村子中,還是有村民會取笑她,甚至把她當成異類。
面對旁人的評價,雷曉晨沒有過多理會,她在臨安市的一個建築工地的食堂找了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也正是在這裡,雷曉晨遇到了願意理解自己并向自己敞開心扉的人。
有一次,雷曉晨的一個工友将工地上的泥水工楊四友介紹給她,兩個人逐漸熟悉并最終交往。
有趣的是,起初,楊四友并不知道雷曉晨以前是個男人,因為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太明顯了,自己根本沒有絲毫懷疑,直到雷曉晨的事迹被報道之後,他才知道女友的過往。
在變性這一概念還算前衛新奇的那個年代,知道真相的楊四友并沒有感到吃驚或是害怕,反倒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繼續和雷曉晨交往,還動了結婚的念頭。
但是楊四友的父母不幹了,他們問兒子:“女方會不會生孩子?”,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重視傳承的他們極力反對這門婚事。
楊四友見狀反駁道:“我都30多歲的人,難道要讓我以後讨不到老婆,做一輩子光棍啊!”在多次勸說後,楊四友的父母才同意他們結婚。
于是,在2005年,36歲的雷曉晨和32歲的楊四友結為了夫妻。
婚後,兩個人的生活十分甜蜜,雷曉晨對他們的婚姻生活是這麼評價的:“像其他普通夫妻一樣,我們有時也會吵架,不過我老公人很老實的,他掙的錢,全部上交給我。”
于她而言,能夠遇到一個理解自己,接納自己,承認自己的伴侶,自己也就不那麼懼怕他人異樣的目光了。
但是,雖然婚姻幸福,作為女人,雷曉晨還是希望能夠養育孩子,她自己也袒露道,在剛結婚的時候,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自己當了媽媽。
可是,鑒于生理上的限制,雷曉晨的這個心願,難于登天。
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出現了。
在2006年春節,夫婦倆回楊四友家鄉江西過年,卻碰到了一個被轉送的女嬰。雷曉晨一看到這個娃娃就喜歡得不得了,在氣憤原來家庭的不負責任的同時,心裡也想着能不能當她的母親呢?
于是,在2006年,雷曉晨和楊四友領養了這個女兒,取名為楊楊。夫妻倆對這個孩子極其疼愛,即便家裡不富裕,也想着以後要供孩子上大學。
就這樣,雷曉晨在變性之後,終于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
而在9年之後,2013年,有記者曾前去雷曉晨家采訪,那個時候,楊楊已經8歲了,談起父母,她話語中滿是對他們的愛:“等我長大了,要養爸爸媽媽的。”他們一家三口,依舊是過着平淡卻又幸福的生活。
更令人欣喜的是,随着時間流逝,村裡人的流言蜚語也逐漸減少,大家都慢慢地接受了作為女性的雷曉晨,不少人還發自内心地稱贊她:“她人很熱心的啦,有時幫我給客人洗頭發,她還會幫我燒水。”
雷曉晨的哥哥也說道:“這麼多年了,該說的閑話也該說完了,現在村裡人都漸漸理解她了,畢竟,追求什麼樣的生活是她的自由,隻要日子過得幸福就好了。”
的确,一個人對于自身身份和生活的選擇是自由的,旁人的指手畫腳實屬多餘。
至今為止,雷曉晨對自己變形這一選擇從未後悔,往後,談起自己的打算,她是這麼規劃的:“我很想辦一個變性人網站或類似變性人的聯誼會,幫助那些正處于煎熬中的同類人,讓他們勇敢地直面生活,去找尋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如今,雷曉晨已經53歲了,女兒也16歲了,一家人的生活依舊是平凡而又美滿。在年幼的時候,楊楊也曾因為同學們對自己媽媽的指指點點而不解和生氣,但是到後來,看到恩愛的爸爸媽媽和幸福的生活,楊楊也逐漸明白了媽媽雷曉晨的選擇,她堅定地說:“我為我的媽媽感到驕傲,因為她教會我要去努力做自己,并為之不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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