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梅花，我們就會想到它的“淩霜傲雪”，所以詩歌中的梅花總是和雪連在一起，如盧梅坡的“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王安石的“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等。想想看，白雪紅梅，那真是冬季最美的風景了，也是最能顯示梅花的精神和風骨的。我們今天欣賞的這首詩，也是寫梅花的，但它無需和雪在一起，卻也絲毫不失精神，絲毫不失風骨。

《墨梅》

元·王冕

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顔色，隻留清氣滿乾坤。

這是一首題畫詩，這幅畫今天還在，就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詩是王冕作的，畫也是王冕畫的，等于他給自己的這幅畫做了個解說詞。

詩的開篇，就直接描寫墨梅。我畫了一樹梅花，就長在我家洗硯池，朵朵梅花都是用淡淡的墨水點染而成的。

這梅不是那“驿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的梅；也不是“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的梅花，它不是荒野之梅，也不是無主之梅，而是開在“吾家”，這“吾家”讓梅和主人有了親近感。開在自家的梅，就帶有自家的精神，什麼樣的精神呢？君子精神——“淡墨”。梅花也是花，可它帶着淡墨，是那樣清雅入骨，這不就是一位低調、清高的君子形象嗎？

我們常說：“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花是萬紫千紅，多姿多彩的。而墨梅是黑色的，黑乎乎的梅花靠什麼吸引人呢？沒有鮮亮顔色的墨梅，它的價值在哪裡呢？看看詩人是怎麼作答的。

“不要人誇好顔色”，這是否定，而否定則是為了強調。強調什麼呢？強調的是“隻留清氣滿乾坤”，這樹梅花不需要嬌麗的外表引人注目，不需要鮮豔的色彩赢得誇獎，它自有幽遠的清香，這股清香自然會流傳下去，充塞于天地之間。

我們知道很多詠梅的名篇：如陸遊的“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林逋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等，他們筆下的梅花也是清雅的，但也未免有些寥落。而王冕的墨梅就不一樣了，眼前是一樹梅花，色如淡墨，但放眼望去，卻是乾坤萬裡，滿目生香。是那樣昂揚，那樣自信。

這兩句詩隻是在寫梅花嗎？不，這也是詩人的自我寫照。王冕生于元末亂世，自幼家境貧寒，白天放牛，晚上在寺廟的長明燈下讀書，終于得名天下。但他屢試不中，卻不去巴結權貴，哪怕是作畫易米為生，也不改氣節，後歸隐山林，布衣終老，後來朱元璋請他出山，也不為所動。

這“清氣”不也是詩人那獨善其身，不人俗流，不慕名利的品質嗎？墨梅的自信不也是詩人對自己人格的高度自信嗎？這是王冕“詩格”、“畫格”、“人格”的融合。

這首《墨梅》看似平淡，卻淡中有味；看似直白，卻直中有曲，有境界，有氣魄，是元詩中的精品，别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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