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明朝彩雲之南那裡,有一位張姓财主,娶了一妻一妾,兩個女人分别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妻子生的兒子叫張寅,是個學霸,年紀輕輕就考取了一等秀才;小妾生的兒子名喚張賓,年紀還小。張寅的母親,也就是财主的正妻已經去世了,财主就把家事盡托給張寅打理。
張寅不僅很會讀書,也很會經營,也善于和郡縣的長官們交往,的确很有才幹,但是人品太差,不僅賦性陰險、心底歹毒,而且貪婪苛刻,整天就想着如何算計别人 怎麼占别人的便宜。老财主看不慣張寅的作為,就常常規勸他:“我掙的錢,你們兩兄弟幾輩子都花不完;何況你學業有成,發達有時,你不用這麼着跟人苛刻争利。對人大度一點、寬容一點,要多結善緣!” 老财主說這話一心是為了兒子好,可張寅非但不領情,還因此忌恨上了父親,連帶着對同父異母的兄弟也不共戴天了,心裡思量着父親的這份家業自己一定要獨自霸占,一個子兒也不能給庶母幼弟。
後來,老财主去世了,張寅果然把所有的家産都霸占,任憑自己的兄弟和庶母度日艱難,不管不問。那孤兒寡母沒辦法,隻好訴諸官府,請求官府作主,把家産判一份過來,這份訴狀直接就投到了雲南巡道楊某人手裡。之所以越過郡縣,是考慮到張寅和郡縣長官交往密切,害怕得到不公平的判決。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這個楊巡道卻是個更渣更爛更貪更狠更毒更無恥的髒官。
張寅聽說把狀子投到了楊巡道那裡,他也吃了一驚,因為他深知楊巡道的為人,掐指一算就知道自己這回又得損失一大筆行賄的銀錢。但是,為了達到霸占全部家産的目的,他毅然通過一個中間人,向楊巡道行賄現錢和禮物折合白銀500兩。這楊巡道收了錢物,還通過中間人向張寅出具了一張收據保證書。簡直是狗膽包天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張寅出了錢,拿了收據保證,自然就靜等楊巡道的判決書了。誰知道那時因為大明皇帝的壽辰要到了,當年恰恰輪到楊巡道負責進京朝賀,自然沒辦法去處理張寅與兄弟分家産的事情。楊巡道通過中間人給張寅傳話:這次進京要一年後才能回來,一回來就會處理你的這件案子,隻管放心!張寅雖然心裡着急,卻也無可奈何,想着再多等一年就多等一年吧。誰知道,這楊巡道進京給皇帝賀壽之後,按例要到吏部進行官員績效考核,結果竟然被查出來有貪腐的嫌疑,于是被撤了職,楊巡道像一隻秃尾巴雞一樣從京城直接就回了原籍四川新都。
張寅聽說此事後,懊惱不已:這相當于500兩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啊。不行,既然這姓楊的沒幫我辦成事,這筆錢我一定得要回來,反正他現在也削職為民,那我還跟他客氣啥?張寅打聽到這楊某人原籍在四川新都,距離四川省城成都隻有50裡的路程,便有了主張:今年正好要進京趕考,成都是他進京的必經之地,他路過成都時,順便到楊某人家去讨要這筆銀兩,也算做個進京的盤纏路費,豈不是一舉兩得。算計停當,他便打點起行裝,帶了四個家人,徑往成都去了。臨走前,隻跟家人說進京趕考,卻瞞住了要去新都讨要“行賄錢”這一無恥至極的事情。
主仆一行5人到了成都,找了個店住了一晚上。這張寅又算計起來:自己帶着家人去新都讨債,來回也要好幾天。那些行李又不方便攜帶,要是寄存在店裡,隻怕還要支付些寄存費用。如果自己去找個失足女,跟她玩個幾日,把行李寄存在她那裡,等要債回來再把行李拿走,給她些好處,不比白白給這店家繳納寄存費要有意義得多麼。主意打定,就來到那煙花之地找尋合适的目标,好巧在那裡遇到了一個久經沙場的風月玩家,名遊守字好閑者,這厮煞是熱心,聽了張寅的訴求,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失足女湯興哥,張寅一看非常滿意,當天就宿在興哥家裡。第二天張寅就讓家人去店裡把行李搬到興哥家,跟興哥說:自己要到新都那裡去讨一筆500兩銀子的債務,行李就先暫放在她家,等自己回來一定會分給她一部分銀子。興哥說:“哎呀,我的大爺,隻要你人能回來就行,還說什麼錢不錢的。”
回過頭再來說那位被撤職回原籍的楊巡道,因為沒了官職的俸祿和相應的灰色收入,心裡諸多不痛快,終日在家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甚至算計到自己親弟弟頭上了,這楊某人竟然也跟張寅一樣,想把自己弟弟的那部分家産給霸占過來。不過他弟弟已經成年,而且有了兒子,心智和經驗自然比張寅弟弟要成熟豐富多了,所以楊某人幾番算計,終沒有得逞,這讓他很是郁悶。
這天他正為此事傷神呢,突然家人來報,說是有個雲南秀才張寅前來拜訪。楊某人聽到張寅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夫當初就是收了你的那五百兩銀子之後,才被查出來有問題,才被罷了官,你難道是掃把星本星麼?!我還沒去找你的晦氣你竟然送上門來了。你來我這裡幹嘛?是要來安慰補償我麼?好,我先放你進來,看你怎麼說吧。你看張寅本是讨債來的,可楊巡道竟然還有這種想法,真所謂毒中更有毒中手、狠人背後有狠人!
楊巡道把張寅請進來,兩人見了面分賓主落了座,先是一番客套話,張寅又奉上了一些土特産,楊某人稍稍覺得有些欣慰。但張寅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勃然變色。張寅說:“之前學生因為家裡的瑣事,曾經給大人交納了一筆銀錢,後來您也沒把這事情給學生辦好。學生現在正要進京趕考,家裡缺少盤纏,所以學生這次來就是想請大人把這筆錢還給學生。”楊巡道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這張寅是來向自己要債的,所謂的“安慰補償”隻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他這心裡頓時惱羞成怒,馬上就矢口否認:“你這厮真是胡說八道,我幾時收你的錢來着?”張寅毫不示弱,随即掏出那張楊巡道開具的收據保證書,說道:“我有證據在此!”
楊某人看到這這份保證書,表情瞬間凝固,他死死地盯着張寅,張寅也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盯着他,空氣死一般地沉寂。突然,楊巡道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尴尬和自責。他一邊笑,一邊對張寅說:“你看我這記性,把這事都忘得一幹二淨了,看到這個收據證書老夫才想起來,實在抱歉哈。”
張寅則用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态度說:“既然大人記起來了,那就把這500兩銀子還給我吧”。
“你放心哈,錢我一定還給你。另外呢,你也不用再稱呼我為大人了,我現在就是一介平民,我也年長你幾歲,如不嫌棄你就叫我楊兄就好。”
張寅連忙說道:“豈敢豈敢,大人過謙了。”
楊巡道則說:“張老弟不必客氣,我們就以兄弟相稱,這樣也顯得親切。”
張寅心說:你隻要把錢還給我,彼此如何稱呼倒真的無所謂。于是便附和楊巡道說:“小弟遵命就是。”
楊巡道哈哈一笑:“這才對嘛!張老弟這次來想必是受了夫人的指派咯。”
張寅連忙回答:“這件事情,我沒有跟賤内說明,我出門前隻跟她說進京趕考,沒有說來新都會見楊兄這個事情。”
楊巡道不信:“為什麼沒說呢?”張寅當然不好回答,隻好把兩手一攤尴尬地呵呵了兩聲,楊某人見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深深地點了點頭說了句:“如此甚好!”
然後他把話鋒一轉說道:“張老弟,那五百兩紋銀,我肯定會還給你。隻是呢,現在我家裡沒有這麼多錢,離我家不遠,我有一處紅花場地,專門培植紅花出售,每年也有一千兩銀子的流水,所以我大部分現錢都放在那個地方。正好呢,我現在也有事要到紅花場去處理下,你不如随我過去,我在那裡把錢還你。那紅花場裡也有很多客房,你們主仆五個可以在那裡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走,你看如何?”
楊巡道如此說,張寅當然無從拒絕,于是楊巡道叫了兩個心腹家人陪着張寅主仆五人趕到了紅花場,此時已到了掌燈時分,楊某人請張寅到紅花場的會客廳落座,四名家人則站在廳外等候,楊某人轉身對自己的一名家人說:“你去賬房找刀劍先生,讓他支五百兩銀子過來。”
那家人聞言,轉身出了會客廳,過不一會兒卻領着五名壯漢走了過來,來到廳外不由分說把等在門口的四名家人綁了起來,然後,推進屋内把他們四個摁在了地上,張寅一看大驚失色,忙問楊巡道這是何故?楊巡道哼了一聲,隻見一個壯漢,徑直走來,抓住張寅一把從椅子上摔到地下。張寅又驚又疼,顫抖着問:“楊兄,您這是幾個意思?”
楊巡道陰森森的冷笑了兩聲,說道:“你知道我這輩子最痛恨什麼嗎?第一,我最痛恨别人說我受賄貪污;第二,我更恨别人向我讨要送給我的銀錢。今天你偏偏把這兩件事情都幹了出來,你覺得我會怎麼處置你呢?”
“你你你.....你不是要殺了我們吧?”
“恭喜你,答對了!”
“楊兄......,不不不,楊老爺,您不至于為這事就殺人吧。”
楊巡道又冷啍一聲,向那幾個壯漢打了個手勢,那幾個壯漢手起刀落,張寅四個家丁的人頭便被砍了下來,鮮血從脖腔中噴湧而出,直接濺到了張寅的身上。
張寅當場被吓得昏死過去,一名家丁從外面端了一盆涼水,兜頭就澆了過去,張寅一激靈,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見楊某人那兩道陰森森的目光,然後聽見楊巡道冷冷地說道:“既然你沒有跟你家人說你來過這裡,所以我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本來在我家裡就可以要了你的命,隻是你要死在我家裡,我家豈不成了兇宅了。”張寅此時身體,抖如篩糠,想說什麼,但是嘴巴也抖個不停,根本說不出話來。楊巡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刀光閃過,張寅的腦袋便滾落到了地上,身體也停止了顫抖。
楊巡道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屍首,隻對那幾個人說:“把這些屍首埋在花場的空地上,再把這裡收拾幹淨,完事之後你們每人到賬房領50兩銀子。記住,誰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話,我要他全家的性命。”說完這話,他便背着手若無其事地踱出去了。
此時張寅那顆滾落在地上、與身體分離的腦袋,如果還有意識和知覺的話,會不會感到傷心和悔恨:自己若是把一部分家産、或者把這500兩銀子分給幼弟,換來兄弟的相安共處、家和業興,總比現在這身首分離慘死異鄉的情況要好很多吧。自己離家之前,隻跟家人說要上京趕考,這就意味着,世上除了殺了自己的楊巡道,就剩下那個失足女湯興哥知道自己來新都讨債了。隻是那湯興哥又會做什麼?又能做什麼呢?
若說這張寅并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但是罪不至死。何況這一下子就是5條人命,那楊巡道的确狠毒到天良喪盡了。可憐這主仆五人,遠離家鄉,家裡親人又不知道具體下落,究竟有沒有人能替這慘死異鄉的五個人申冤昭雪,究竟有沒有人能将這人性泯滅的楊巡道繩之于法,且聽下回分解。
根據《三言二拍》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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