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風景

文/王旸萍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最近，病房裡住進了一位九十八歲高齡的老先生，陪護的老夫人也已八十五歲，兩人都是滿頭白發，皮膚白皙松弛但皺紋并不多，或許正像書中所說的那樣：恩愛夫妻壽命長。歲月似乎也格外的關照他們，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起碼十歲。他們永遠是一副慈祥溫和的笑臉，不緊不慢的語調，閑适而優雅。

常常老先生躺在床上，老夫人坐在旁邊握着他的手喁喁私語，老先生笑吟吟地注視着老太太，或颔首或搖頭，間或說幾句什麼；要麼是老夫人戴着老花鏡，仔細地縫補着什麼，老先生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那場景是如此的溫馨而甜蜜，宛如一幅祥和甯靜的油畫，讓人好生羨慕與憧憬。我很奇怪，老先生耳背得厲害，我們跟他交流十分吃力，老婦人的耳語他怎麼能聽見的？“他是根據我的嘴形來判斷的。”老夫人道出了秘密。六十多年的夫妻生活，長期的相濡以沫，彼此早已熟識得如同一人，原本已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個細微的表情都難逃對方的眼睛，彼此早已了然如心。常常于治療間隙，兩人相互攙扶着，在走廊中慢慢踱步。老夫人一如熱戀中的少女，緊緊摟着老先生的胳膊，兩個佝偻的身子緊緊偎在一起，從走廊的這頭向另一頭緩緩移動，臉上是淡定祥和的微笑，那兩頭晃動的白發宛如盛開在病房中的兩朵并蒂雪蓮，璀璨而奪目，是那樣的迷人。洗臉池邊、鍋爐水房無不留有他們相攜相随的身影，甚至如廁時，另一個人也必站在廁所門口守候。那種如膠似漆，濃的化不開的深情，一如新婚燕爾，傳遞着溫馨和暖意，感動了病房中的每一個人，所到之處，無不收獲滿滿的羨豔和敬意！一時間，這對夫婦的身影便成了病區一道最美麗動人的風景。

老先生和老夫人一直是兩人獨居，生活自理。他們知道現在孩子工作壓力大，生活不容易，不願意成為子女的負擔。“活動活動，活着就要動，我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想麻煩孩子們。” 最令我感動的是：有一年的除夕夜我值班，十二點剛過，老夫人打來電話說老先生的心髒病犯了，早搏頻發，問可有床位？得到肯定答複後，不一會兒，一對相互依偎的身影便出現在病區。“就你們兩人？”我很吃驚，一對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在漆黑寒冷的深夜沒有任何人的陪同是怎樣來到醫院的？老夫人說她打完電話就跑到街上攔出租，孩子們陪他們過完除夕剛回家沒多久，她不想驚動他們。看着她一臉的淡定從容，我的眼睛濕潤了。多麼可愛可敬的老人啊！不慌亂、不畏懼，淡定從容、優雅灑脫！是什麼讓他們在将近百歲的高齡仍自立自強？是理解，體諒子女生活的不易；更是愛，是對生活對彼此對子女的滿腔熱愛！愛，讓他們活在了軀體之外，活出了包容、豁達和超出年齡的堅強！

老夫人是個很健談的人，每次老先生住院，她必要和我拉拉家常。她說他們結婚已六十多年，剛嫁給他時，她是個剛參加工作不久清純懵懂的少女，而他整整大了她十三歲并且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比她隻小了六歲。剛開始他隐瞞了實情，待到婚後，孩子從老家找來她才知道真相，她覺得既委屈又别扭，但現實容不得她矯情，擦幹眼淚，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他一起承擔起養育孩子的重擔。後來他們自己又有了三個孩子，六個孩子，撫養的艱辛可想而知。他們沒有畏懼，沒有争吵，共同挑起生活的重擔，一路相扶相攜，一路撒播愛與真情，一路收獲快樂與幸福。如今他們已五代同堂，子孫共有六十多人，個個都很孝順，在他們影響下，每個小家庭都和睦美滿。聽着老夫人雲淡風輕的絮語，我突然明白了：所謂白頭偕老，并沒有什麼秘訣，隻是在艱難的日子裡，彼此的真心付出共同擔當，在平淡的歲月中，彼此的溫柔相待相互接納，所有的久處不厭、一往情深都是彼此的用心與付出。

老夫人對我說： “這麼多年來，我們兩到哪都一起，從沒分開過。我的眼睛不太好，他就是我的眼，他的腿有老年性關節炎，我就是他的拐杖。”平時在家，她喜歡擀他愛吃的大餅，他就默默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每擀好一張，他就拿起來放到鍋上蒸；有時會一起回憶過往的人和事；或者什麼都不幹，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天氣晴好，兩人會相攜着上街購物買菜……常常說着話老先生便會尋來，老婦人便會一邊笑着說：“你看，來了，一會兒看不到我就要找，在家裡也是這樣。”一邊朝老先生走去，很自然地摟緊他的胳膊，相依着朝病房走去，那笑容裡滿滿的都是幸福和滿足！看得我好生羨慕。或者聊一會兒她便站起來說：“要回病房了，不然又要找了。”

老夫人還告訴我一件事，去年她做白内障手術，老先生表面強作鎮定，不停地安慰着她：沒關系，是個小手術。其實内心非常擔心，生怕有個閃失，手術的前夜由于過度擔憂導緻心髒病複發，在子女的竭力勸說下不得不住進了醫院，第二天，病情稍有好轉便嚷嚷着要去看望她，任誰也阻擋不了，帶着口服藥來到眼科病房，陪伴老夫人直到出院。耄耋之年的老人，病中相互照應，相攜相随，眼科的醫生護士都被他們的深情與精神所感動，對他們格外的關照，一時傳為佳話。的确，他們所到之處便是最動人的風景，驚豔了時光，溫暖了流年。

我常常于菜市場遇見他們，老先生一手拉着個帶滑輪的尼龍袋，一隻胳膊一如既往的被老夫人緊緊摟着，兩人相偎相依着穿梭伫立于各個攤位前，詢問菜的價格、挑選着中意的蔬菜，一如每對尋常的煙火夫妻，卻又感覺那麼的與衆不同：是眼神中透出的祥安甯？是那相偎相依的身影？是那份處世的淡定從容？還是渾身散發出的被歲月浸染的潇灑優雅？每每我于路旁久久伫立凝望，欣賞這世間最曼妙動人的風景，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于拐角仍意猶未盡……

從青絲到白發，一路攜手同行，暮年，仍能像當初那樣相敬如賓、相濡以沫，過着恬淡而幸福的生活，這不正是我們每一個人所追求和向往的嗎？他們活出了我們夢想的樣子，活得有質量，活得精彩，活得優雅而灑脫！望着那形影不離的身影，滿頭晃動的白發，耳邊不覺想起了一首歌：我能想到的最爛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依然将我當做手心裡的寶……

作者簡介

王旸萍

作者簡介：旸萍，喜愛閱讀，業餘時間寫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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