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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不能失去三亞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11 05:12:18

東北不能失去三亞(占領三亞的不再是東北人)1

劉妍進入三亞後海村的第一天,就感覺到自己和整個村子格格不入,無論是表情還是肢體,她太緊繃了,有一個堅硬的外殼裹住了她。但第二天,她穿上了花襯衫,扔掉了口罩,融入了人群,她感覺到那一層堅硬的殼,正在慢慢碎掉。

文 | 謝婵

編輯 | 胡劉繼

運營 | 栗子

就算隔離也要出上海

劉妍也許是最早決定從上海離開去海南的那批人。恰巧看見了浙江溫州可以免費隔離的消息,為了海南的行程萬無一失,她賭了一把,決定去溫州“洗白”自己,等14天隔離結束,上海便會從她的行程卡上消失。

她從5月20日左右開始刷機票信息。那時候上海剛剛經曆三區劃分,管控有些松動,她抱着手機,每天都在看各地機票的價格。

因為是淡季,上海到三亞的機票價格,起初隻有六七百元。但上海的出行政策并不明朗,她總是猶豫,想等徹底解封之後再定行程。幾乎是突然之間,6月份的機票就顯示漲到了兩千多元,她的第一反應是,一定是關于“上海6月可以出行”的小道消息已經被人知道了。她沒有再猶豫,迅速訂下了先到海口的機票,相比三亞,這裡更便宜,她隻花了710元。

6月11日,劉妍由溫州抵達海口。當時,海南的酒店一片蕭條,入住的時候,她甚至還能在前台跟工作人員讨價還價。很多早些時候到達海南的人,都享受到了淡季的實惠。

她入住了海口一家沖浪民宿,每晚的價格是130元到150元,她問了老闆,按月的房租隻需要1500元。幾天後,她去了萬甯,發現120平米帶泳池的别墅,也隻需要100多元一晚。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想就這樣留下——就算連續住上一個月,也沒有她在上海的房租貴。

這是上海解封後她的第一趟旅行。對于許多迫不及待想出門的上海人來說,海南是為數不多的願意敞開懷抱歡迎他們的省份。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上海出發去哪兒可以不用隔離”,最常見的答案是三亞、蘭州。

6月11日,海南進一步降低防控标準,對于上海來說,除了靜安、寶山和普陀被劃為一般涉疫區,抵達海南之後需要居家健康檢測3天,其他地區都不需要隔離。

Sandy就是6月11日在短視頻平台上刷到了去三亞不用隔離的消息,她當時心裡一顫:“這不可能吧,這是假的吧?”她立刻撥打了三亞市12345熱線電話,得到的回複跟新聞上說的一樣,不需要隔離,隻需登機前的核酸和落地之後的三天兩檢。

Sandy很快訂了去三亞的機票。那時候,買票還不算難,唯一的問題是不确定性。作為第一批體驗不用落地隔離政策的人,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從6月11日訂票到13日早上出發,她每天都提心吊膽,因為不知道政策會發生什麼變化。直到那天早上睜開眼,看了一眼手機,并沒有意外發生,她才舒一口氣,迅速收拾行李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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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橋機場。圖 / 視覺中國

出發的那天,機場空空蕩蕩,安檢員完成了她的安檢之後,她反複回頭張望,前後都不見一個人。她仍然不能确定落地之後會發生什麼,早先打過一些酒店的電話,但都表示上海來的不能接待。直到坐上飛機,她都沒有訂下來酒店,這是過去的出差生涯裡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情。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上海。

很快,消息迅速傳開,大批上海人開始瘋狂湧入海南,海南的旅遊淡季硬生生被炒成了旺季。聽聞Sandy去了三亞,上海的鄰居和朋友們也緊随其後,她所在的酒店也慢慢擠滿了人。剛到的時候,每天早上餐廳都隻有六七個人。但到她快離開的時候,哪怕去健身房健身,都能碰見講着一口上海話的小姑娘。

時間越往後,相關的信息越多,不少人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了落地三亞的全過程,還貼心地交代“要帶一支筆”,這樣可以減去排隊簽署保證書的時間。

客流量的激增,讓買票也變得越來越難。為了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大生意”,吉祥航空在6月25日改換了大飛機波音787執飛上海虹橋-三亞,上海航空也由波音737-800中型機換成了A330大型機。

盡管如此,上海到三亞的機票依然“一票難求”。6月29日,上海-三亞的航班出現了價格高峰。攜程數據顯示,當天南航從上海浦東到三亞的航班,僅剩全價公務艙,售價高達15840元,東航/上航的4趟航班也僅餘經濟艙全價票,價格為2880元-31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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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2日,上海-三亞的航班價格。圖 / 攜程旅行

機票數量見證着上海人的熱情。界面新聞稱,6月25日-26日飛赴三亞的機票出票量環比上個周末增加了93%,飛赴海口的機票出票量增加了92%。其中,上海-三亞出票量增幅尤為顯著,近1.5倍。

第一财經稱,6月29日,三亞機場進出港航班298班,旅客吞吐量39306人次。截至目前,三亞機場吞吐量已經恢複到了60%。

海南某旅行社一位相關負責人向第一财經表示,進入6月,三亞遊客明顯增多,但主要以中高端散客為主。她所接觸的三亞多家酒店,入住率高達100%,價格也翻了50%左右。

連頂奢酒店也翻轉了命運。某三亞頂奢酒店,從6月底到7月,幾乎都已是訂滿狀态。

博主@宣克炅發布的一則視頻顯示,到了三亞的上海人,已經要面臨沒有房間、吃早餐還要排隊進餐廳的狀況。

還有網友在社交平台上感慨,一到三亞,整個酒店都是上海話,老嗲的咯。三亞再也不被東北人占領了,而是被上海人占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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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亞某酒店排起長隊。圖 / 微博@宣克靈

想深吸一口海南自由的空氣

上海姑娘張樂萌去海南的行程,原本是去年8月就定下來的。但在出發前,海南突然暴發了疫情。等到海南疫情好轉,放開落地政策,她自己又陷入了漫長的封控裡。

目的地有疫情,和生活的城市有疫情,到底哪一種情況更悲慘?張樂萌覺得應該是後者,畢竟目的地可以更換,而生活的城市裡有疫情,就可能被一直困在原地。

從3月28日起被封在家裡,一直到6月1日解封,張樂萌錯過了一整個春天。在封控的兩個多月裡,她每天埋着頭寫畢業論文,空閑時間上上網。至于其他的——有什麼想吃的餐廳,想玩的地方——她連想都不敢想。她說,人的希望被反複澆滅之後,隻會過上一種喪失欲望的生活。

解封之後的第一件事,她去見了同在上海但很久沒有擁抱過的男朋友。然後,重新規劃去海南。由于三亞的機票價格比較高,她最終轉換了目的地,改為萬甯。

張樂萌說,落地萬甯後的第一件事,是去吃了一頓火鍋。在上海的時候,她根本搞不清堂食政策是什麼樣的。喜歡的餐廳中午還能堂食,到了晚上就不行了,有幾天可以開門,另外幾天又不行了,總之是毫無規律可言,隻能碰運氣。上海解封之後的這段日子裡,她每天都在碰運氣,站在一家寫着隻能自提的餐廳門口,給餐廳打電話,得到的回複是,其實是可以堂食的。後來,她摸清楚了一些規律:商場裡的餐廳幾乎不能堂食,在街邊有獨立門頭的店面,更有可能找到堂食。

還有一次,她想去吃烤串,提前一天給餐廳打電話預訂好了位置,到了第二天下午,餐廳打電話來取消了她的預約,又過了一會兒,餐廳的工作人員又說可以堂食了——所有的事情都沒有任何解釋。她和朋友到烤串店之後,服務員偷偷帶着她們進到最裡面,沒有開燈,偌大的連鎖店,隻有她們三桌客人,偷偷摸摸在裡面烤串。所有人都在僞裝,餐廳門口被營造出一種不能堂食的假象,吃着飯,也要面臨随時逃跑的狀況。

但萬甯不是這樣的。到萬甯的第一天晚上,她去吃了心心念念的糟粕醋火鍋。那是一家大排檔,每一張圓桌周圍的紅色塑料椅上都坐滿了人,幾乎看不到口罩,人聲和火鍋一樣鼎沸。這一天,她寫道:“平淡如水的生活,因為糟粕醋火鍋而火熱。逃出上海,深吸一口海南自由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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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的音樂、美食和空氣。圖 / 受訪者提供

Sandy是在6月初有了離開上海的想法。她是一個自由講師,原本,她應該出現在各個城市去給人上課,上海的家隻是旅館一般的存在。但封控打亂了所有的一切,十幾個城市的課都被取消了,她在家裡住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段時間。

到了6月,她整個人的忍受力到了極限,上海雖然解封了,但正常的生活并沒有恢複,她出門隻能看看野地。她跟老公說:“我實在熬不下去了,我們走吧。”她甚至做好了出去要隔離14天的準備,唯一的目的是讓行程卡上的上海消失。

也許是因為政策剛剛出台,落地三亞的時候,還出了一點小插曲。Sandy和同飛機的人直接被拉到了隔離酒店,酒店的工作人員倒是态度很好,給她們拿來了水,讓她們坐下。Sandy跟對方溝通說有新政策,工作人員很為難,表示她目前還沒有收到允許不隔離的通知。但是,工作人員付出了特别多的努力,與主管部門溝通了四個小時後,她們最終從隔離酒店走出來了。那一刻,她覺得好興奮、好感動,“這個時候,還有這麼一個城市願意接納你”。

Sandy來到海南之後,享受到了三個月以來的第一次堂食。她和老公去了街邊的大排檔,老闆站在門口使勁吆喝,上菜的時候,服務員還問她們要不要幫忙剝蝦。她說,那一刻自己很想哭,“也許沒有經曆的人不會理解,為什麼會被這樣的小事感動”。在上海封控的兩個月,她最懷念兩個聲音,一個是“您的外賣到了”,另一個就是全家便利店的進門音樂。

Sandy說,在上海的生活好難過,同樓的老太太已經八十歲了,政府好不容易發了物資,各家要從電梯裡自己取回去,老人獨居,甚至搬不動發的菜。那段時間,家裡冰箱隻要有一點空隙出來,她就非常不安,“整個市場好像也不是一個市場了,一包菜說多少錢就多少錢,再貴你也必須買”。

這次從上海出來,她隻想過一種踏實的日子,一種想買什麼就能買到什麼的日子。

“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在,張樂萌坐在萬甯的酒店餐廳裡,窗戶外面是瓦藍瓦藍的天,數十種不同的樹帶來數十種不同的綠色,層層疊疊組合在一起,是她在上海的家中看了兩個月的高樓之後,不一樣的、讓人“十分舒心”的景色。

很久沒有過這樣舒心的時刻了。自由是從前一天下午開始的,她搭乘飛機從上海落地萬甯,大街上幾乎看不見人戴口罩;街邊的小店可以随意進,不會有人提醒你掃場所碼;數不清的電動車在馬路上搶道,本地的出租車師傅也說,“這路況,得需要技術才能開”。

張樂萌起初覺得混亂,很快又反應過來,是在空曠的、安靜的、封控時期的馬路裡待得久了,才一下子不适應這種混亂無章的路況。但這其實才是正常的,美好的。

劉妍進入三亞後海村的第一天,就感覺到自己和整個村子格格不入,無論是表情還是肢體,她太緊繃了,有一個堅硬的外殼裹住了她。但第二天,她穿上了花襯衫,扔掉了口罩,融入了人群,她感覺到那一層堅硬的殼,正在慢慢碎掉。

每天下午,她都要走十分鐘去海邊,坐上半個多小時,看一場日落。在這裡,她每天會看到三四種顔色的海,強烈的日光讓她整個人黑了一号。由于泳衣的系帶,她的後背上被曬出一個好看的蝴蝶印記。晚上,民宿老闆晚上會騎車載她去沙灘,人們圍坐起來,生起火,偷偷買來煙花放。她很久沒有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飯、喝酒和聊天了,“像在天堂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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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海村一角。圖 / 受訪者提供

那幾天,恰逢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發生,上海的新聞也常常讓人添堵,她放下手機,走到海邊,站在那兒,她感覺到,自己就是需要一種非常遼闊的、一望無際的東西來彌補封控帶來的傷害。過去的那兩個多月,她能去到的最遠的地方,是樓上的天台。

後海村有很多氛圍很好的酒吧,交談的時候,劉妍遇上很多上海人,第一反應是問上一句:“你是什麼時候逃出來的?”那時候,她在後海村遇見的上海人,許多是因為過春節、出差等原因沒能回到上海,滞留在了海南。還有一個大叔告訴她:“我已經是原住民了,自從上海變得不好玩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大量的上海人“空降”而來之後,海南正在恢複往日的生機。第一财經報道稱,5A景區三亞亞龍灣熱帶天堂森林公園,疫情之前人流量平均每天高達七八千人。受疫情影響,今年前5個月,景區平均每天的人流量隻有三四百人。但是進入6月份,景區裡每天的人流量不斷增多,這幾天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一天能有2500多人。三亞文旅集團也表示,目前,該集團旗下幾個景區的接待量同比也恢複到7成左右。

在疫情前頗受歡迎的免稅店中,久違的排隊現象,也開始出現了。受此影響,自6月13日到6月29日,中國中免的股票價格上漲幅度超過30%,創下了近4個月新高。

但屬于個人的美好時光卻是短暫的,在海南待了7天後,劉妍坐上了回上海的飛機。她身邊幾乎全是因為過春節被滞留在海南的上海阿姨們,她們一路上都在讨論上海的防控政策。一回到那樣的環境裡,劉妍就感到整個人煩躁起來。

6月18日晚上9點,劉妍乘坐的返程飛機落地上海虹橋,機場裡沒有什麼旅客,也沒有看見地勤人員的影子,所有的燈都沒開。因為封控,每一個站都有兩三個地鐵口關閉了,她拖着行李箱,從虹橋機場走到虹橋火車站,依然沒有找到可以進地鐵的口,手機也漸漸沒電了,她開始崩潰。“從一個那樣熱鬧的地方,突然到了安靜的地方,我真是想問自己,回來是為什麼,值得嗎?”那個晚上,她大哭了一場。

回去之後,她就開始習慣每天核酸續命的生活,原本6點下班的她,為了在公司附近的核酸亭做核酸,每天都要加班到七點多,做完核酸再回家。有一個周末,她和朋友約好去做坐輪渡,到門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核酸是顯示第四天,但從出結果的時間來計算,還差4個小時才到72小時的截止日期。在輪渡門口,她覺得好荒唐,就為了這四個小時的“保質期”,要和工作人員争論半天。

海南的日光,讓她整個人黑了一個色号,回上海之後,她換了一個顔色更深的粉底液。她常常想起在海南的日子,想起自己是怎麼曬黑的,背後那個漂亮的蝴蝶會在照鏡子的時候突然被看到,像一個隻屬于自由世界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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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南的日子,面對的是沙灘和大海。圖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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