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能夠【以理自守,安得為情所陷】的力量,應該不會僅僅是禮教規矩,而在品性節操之中,還有着深厚的愛情,如此更提升了禮教道德的高度和厚度。
李纨是否愛着賈珠,曹雪芹有一段内容告訴我們是肯定的。在三十三回賈寶玉挨打的時候,【王夫人抱着寶玉,隻見他面白氣弱,底下穿着一條綠紗小衣皆是血漬。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不覺失聲大哭起來,“苦命的兒子!”因哭出“苦命兒”來,忽又想起賈珠來,便叫着賈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此時裡面的人聞得王夫人出來,那李宮裁王熙鳳與迎春姊妹早已出來了。王夫人哭着賈珠的名字,蒙府側批:慈母如畫。别人還可,惟有宮裁禁不住也放聲哭了。】
這裡寫了李纨當時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不隻是出于現實處境的考慮,有感于喪夫之後下半輩子的孤獨,也因喪失了摯愛而悲痛萬分,雖然傳統愛情不完全等同現在的愛情,但也一樣都是出自内心純潔的真愛,甚至與恩義的結合比現在的愛情更加深厚。
因為這一份深厚的愛,讓李纨可以堅定守住殘缺的婚姻,就這一點,可以比較賈珠其他妾室更加明顯。
三十九回李纨對平兒說
【“你倒是有造化的。鳳丫頭也是有造化的。想當初你珠大爺在日,何曾也沒兩個人。你們看我還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隻見他兩個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爺一沒了,趁年輕我都打發了。若有一個守得住,我倒有個膀臂。”說着滴下淚來。】
這裡所謂的造化,指的是妻妾之間的和平相處,好像姐妹一樣的關系,甚至可以在丈夫過世後成為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的親人關系。
李纨是一個寬和大度,也能容得下其他妾室的人,可惜賈珠的兩個妾都是在守不住寂寞的輕薄之輩,當賈珠死後,就【天天不自在】,有一些争風吃醋,或者勾心鬥角,大家過的不安生,所以李纨才會趁她們年輕就打發出去,免增煩惱。
所以李纨一個人獨守空房,羨慕鳳姐和平兒可以互相幫助的情分,是難能可貴的造化。
在古代父權的社會體系中,并不是隻有敵對鬥争的一種形式,還可以有同心協力的情感互助,需要值得信賴,還要能服人,李纨自己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剩下的就隻能靠命運氣了,李纨感歎的是所遇非人,以緻于形單影隻,獨自一人撐其賈珠一房。所以說,稻香村的寂寞就不能說李纨一個人的責任,也有其他因素。
李纨的代表花是梅花,含有一種高貴的氣節在裡面,賈珠在門當戶對的婚姻中,擁有了真正的梅妻虎子,即使過早地撒手人寰,在妻賢子肖這一點上是十分圓滿的,也算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六十三回的時候,李纨的谶語【李氏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好極。你們瞧瞧,這勞什子竟有些意思。”衆人瞧那簽上,畫着一枝老梅,是寫着“霜曉寒姿”四字,那一面舊詩是:
竹籬茅舍自甘心。
注雲:“自飲一杯,下家擲骰。”李纨笑道:“真有趣,你們丢去吧。我隻自吃一杯,不問你們的廢與興。”說着,便吃酒,将骰過與黛玉。】
李纨抽到的是霜曉寒姿,李纨表示好極,有些意思,真有趣,可見這上面的字和李纨的内心想法是一緻的。
稻香村自成一個小世界,而且内外如一,本身就是一個微型的人格造型,返璞歸真,清幽而不死寂,樸素而不蒼白,大觀園也是因為有了這一處地方,才使得大觀園更加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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