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我也要這麼說：在我家舊屋，可以看見兩株樹，一株是鐵樹，還有一株也是鐵樹。

疫情發生後，一個多月沒有去過舊屋，老婆擔心鐵樹會被幹死，天天催我去澆一次水，而我忘性太大，早晨出門時記得，下午下班後就忘記了。

昨天下午終于沒有忘記，我去了一趟老屋。

打開大門，直奔陽台而去，陽台上兩株鐵樹格外顯眼，高高大大的枝葉，伸展到半空中，裹一身青綠，濃郁得欲滴下來；一根根尖尖的葉片，密密麻麻地像一排排閃亮的針；盆裡的土，原本滿滿的，現在淺了些，且堅硬得有些發白。顯然是因為極度缺水，而瘦了身子。我趕緊舀來水，澆上。水在土的面上停留片刻，慢慢沉将下去。我連着澆了一些，直到看上去土有些松軟。

缺水如此嚴重，鐵樹竟然如此從容地活着，它是靠什麼支撐着幹渴的生命呢？趕忙去百度上尋找答案。二十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想起來要去深入了解它。

原來，鐵樹是俗稱，它本名叫蘇鐵，一種說法是因其木質密度大，入水即沉而得名；還有一種說法是因其生長需要大量鐵元素，故而名之。

鐵樹最出名的是開花，故有“鐵樹開花”一說。一般在十年以上才開花，而長江流域及北方則終生不開花，或偶爾開花結實。

正浏覽着，網頁上忽然跳出一個标題，說的是鐵樹與風水的關系，點擊進去看了一眼，意思大緻如下：

一是旺宅。鐵樹擺在陽台和客廳，能興旺家宅，但家有生肖屬龍、狗、兔的人不宜栽培。我們家的人都不是這三種屬相。

二是旺财。鐵樹擺在财位上，能旺财。财位的最佳位置是客廳進門的對角線，在這裡擺上綠色植物可令家中财氣旺盛。而我家舊屋進客廳的對角線處，一直擺着電視櫃和電視機，從來沒有擺過綠色。我仿佛明白，我們家之所以沒有發财，原來是鐵樹沒有擺到旺财的位置。但是這怨不得我，因為好幾次，我想把鐵樹放在客廳，都被老婆呵斥着搬走了。要怨，就該怨她去。

兩株鐵樹到我們家已經二十多年了，我們基本上沒怎麼管它，有時把它放在陽台上，有時放到陽台外的防盜網上，到它長得足夠大時，搬動起來有些費力，就不再搬了。就把它放在陽台一端。

老婆在舊屋養過不少植物，曆經十年以上至今仍存活得好好的，除了這兩株鐵樹，還有一盆名叫金枝玉葉的植物；其他，則早已煙消雲散，連盆都找不到了。

老婆算不上愛養花和會養花的人，我更不是。我們家的鐵樹和金枝玉葉，曆經這麼多年，僅依着一個小盆存活，卻生長得如此枝繁葉茂，完全是憑着它們自身超強的生命力。

曾經好多年，兩盆鐵樹被我們丢在陽台的防盜網上，我家防盜網是那種向外突出的形狀，有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能放下普通的花盆。鐵樹放在裡面，盆是勉強放得下的，但枝和葉卻是擠在一起的。一年四季，我們都不曾将它搬到室内，任憑風吹雨打，烈日炙烤，冰雪封凍。隻是偶爾想起時，才去澆澆水。

幾年前一個夏天，鐵樹的葉子先是慢慢變黃，接着一根根死掉，最後隻剩下中間那塊莖。老婆在葉子背面發現一些蟲，我們以為鐵樹被蟲咬死了，就把盆搬回到陽台裡面，打算留作他用。某天，我突然發現它又長出了金黃色的新葉，不禁一陣狂喜。沒想到它居然活過來了。接下來，兩株鐵樹如同競賽一般，争先恐後地瘋長着，不多時間，就長滿了葉子。

那盆金枝玉葉，也創造過奇迹。裝它的盆因為摔破了，隻剩下一小塊，将它的根和半邊土壤都露在外面，澆水時根本存不住水。老婆把它丢在陽台一角，任其自生自滅。

那年夏天，見它幹得像一把枯柴，一片葉子也沒有，我就以為它徹底死了。有一次給鐵樹澆水時，剩下了一些，就給它澆上。待到秋後，它居然冒出了幾片新葉。

幾年前我們搬了家，這盆金枝玉葉随着我們一起搬到新屋，老婆為它換了一個新盆，如今，枝葉正盛着呢。我們将它的側枝剪些下來，分插在好幾個花盆裡，都成活了，且長勢特别好。我們也給别人送了一些。

二十多年的歲月，轉瞬即逝。兩株鐵樹和一盆金枝玉葉，在我們的疏忽和怠慢中，依靠着自己的堅韌和努力，頑強地生長，到如今開枝散葉、生機勃勃，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看着它們的茁壯，我感到無比慚愧，覺得這麼多年，怠慢了它很多、很深。同時也感到無比欣慰；而更多的，則是感動，感動着它的生生不息。

兩株鐵樹越長越高，而城市的空間又是如此狹小，我們現有的條件無法滿足它繼續生長的需求。我們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料理它。把它搬走麼？把它送人，亦或賣掉？可是它陪伴我這麼多年，确實有些不舍。老婆建議說，把它搬到農村老家去，那裡有厚實的土壤，充足的陽光和豐沛的雨水，在自然環境下，它應該長得更好。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屬于自然界的東西，應該放歸自然，何必霸占一輩子？我們不能僅僅為了沾染那麼一點綠色，卻讓它難受一輩子，該放手時，要舍得放手。 隻是有些擔心，老家鄉村的人越來越少，在喧嚣中長大的這兩株鐵樹，會感到寂寞麼？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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