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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讀史無以明智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19 08:45:25

不讀史無以明智?劉澤華《管子·正世》中的這句話表達了先秦法家的曆史觀和改革精神的宏大氣魄,如果說到“實踐理性”,應該說這句話最為貼切和最貼近實踐,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于不讀史無以明智?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不讀史無以明智(簡說不慕古不留今)1

不讀史無以明智

劉澤華

《管子·正世》中的這句話表達了先秦法家的曆史觀和改革精神的宏大氣魄,如果說到“實踐理性”,應該說這句話最為貼切和最貼近實踐。

慕古是由來已久的曆史觀,表現為對先王、祖宗和先王之道的崇拜、敬仰和尊崇,是最普遍并具有主導性的觀念。商代蔔辭充滿了這類記載,到西周出現了“先王之道”這一神聖的觀念,與“先王之道”相近的還有先王之制、先王之教、先王之禮、先王之命等等。到了春秋,随着社會的變遷和動蕩,出現了三種先王觀,一種是守舊的先王觀,認為先王之道不能稍有變更;二是批判性的先王觀,即以先王為旗号對現實違逆行為進行批判;三是提出“先王何常隻有?”即先王沒有固定之法。叔向批評子産改革違反了先王之道,子産回答說,我顧不上那麼多,我要的是“救世”。到了諸子百家之時,先王觀依然是一個重大的課題。

人們探讨現實問題時,總愛回味一下曆史,企圖從古今關系或古今對比中,找到一把解剖現實的刀子。于是,古今問題便成了諸子們讨論的一個熱門題目。孔子認為曆史的過程是個損益過程,到周代達到了文明的高峰,于是發出“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一切遵從周制。他對“今”投以卑視的目光,似乎隻有損而無益,像從高峰掉進了深谷,希望重新爬回到周代的高峰。老子承認在技術和知識上今比古都有了無可比拟的進步,不過在他的曲光鏡下,這又是人類的變态和堕落,違反人的自然本性。墨子認為生産技術今勝于古,而道德今比三代要壞得多。孟子言必稱三代,主張一切率由舊章。

我不認為凡屬稱頌三代或上古者都是複古之輩,他們各有特定的理論内涵,不過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在理論形式上,都認為今不如昔。由于諸子各有自己的思想體系,先王觀的地位各不相同,但更多是把三代烏托邦化,而對現實多有批評和批判性。

徹底抛卻崇尚先王的是法家,“不慕古”就是一種集中的表達。法家的多數人認為,社會曆史是一個進化過程。最初的人類是不開化的,經濟也極為原始和落後,沒有政長,社會沒有秩序,人們在混亂中生活。後來出現了聖人,引導人類走向文明,并逐步向高級發展。

《商君書》的作者們最為重要的貢獻之一,就是在中國思想史上第一次用分期的方法分析了曆史的過程,并得出了今勝于昔的結論。分期與朝代不同,分期表達的是社會形态之類的問題。

關于人類的起源問題,當時有各式各樣的說法,《商君書》的作者把問題看得比較簡單。《商君書·開塞》(以下隻寫《商君書》篇名)說:“天地設而民生之。”自從生人之後,作者認為人類的發展經曆了三個階段,如果把當時也算進去,便是四個階段。

生民之始及其以後一個時期叫做“上世”。“上世”的特點是“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這種說法類似今天所說的母系社會。這個時期人們的相互關系是“親親而愛私”。繼“上世”而來的叫“中世”。“中世”是對“上世”的否定,“親親廢,上賢立矣”。“中世”的特點是“上賢而說仁”。繼“中世”的是“下世”。“下世”有了私有、君主、國家、刑法,用今天的說法,人類進入了階級社會。“下世”的特點是“貴貴而尊官”。接着“下世”的就是當今。

《畫策》篇對曆史的進展還有另一種分析方法,以人物為代表把曆史分為三世。最早時期稱之為“昊英之世”,其特征是“伐木殺獸,人民少而木獸多”。類似今天所說的漁獵時代,人類靠索取自然物生存。繼昊英之後,進入了“神農之世”。神農之世,類似今天所說的農耕時代,“男耕而食,婦織而衣,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這個時期人類已不是單純依賴自然,而是走向了生産創造之路。繼神農之後的是“黃帝之世”。作者說,神農死後,人們開始互相争奪,“以強勝弱,以衆勝寡”,黃帝适應時代的需要而起。為了治亂,制定了“君臣上下之義,父子兄弟之禮,夫婦妃匹之合;内行刀鋸,外用甲兵”,曆史進入了階級社會。《畫策》作者最為可貴的一點,是用經濟特點與國家權力的産生作為劃分時代的标志。《更法》篇還記述了商鞅的看法:“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及至文武,各當時而立法,因事而制禮。”韓非則把曆史劃分為“上古”“中古”“近古”“當今”四世。

法家的曆史進化觀像一把銳利的寶劍,斬斷了一切迂腐守舊和把遠古烏托邦化的陳辭濫調,為政治上的變法改制提供了最有力的論據。由這種曆史觀直接引出了“更法”“變法”的結論。

“不留今”就是對現實的事物也無需一概留戀。“不留今”就要敢于進行“更法”“變法”,敢于對現實中阻礙發展的問題開刀。《更法》說:“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當今面臨的任務就是“更法”“更禮”。“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禮者未足多(肯定)也”。如果說,這句話多少顯些委婉,那麼《開塞》則喊出了時代的最強音:“不法古,不修(循)今。”

“不法古”比“不慕古”更加明快,“不修(循)今”和“不留今”是一個意思,需針對當下的問題進行“更法”“變禮”,這必然引起利益既得集團的激烈反抗。如商鞅變法一開始,以杜摯等為代表的守舊派極力反對,提出“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無過,循禮無邪。”商鞅批駁了他們複古守舊的謬論,依據進化的曆史觀,指出:“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複,何禮之循?”治國必須從現實情況出發采取對策,不能讓古老的傳統拖住曆史的車輪。商鞅明确提出:“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秦孝公支持了商鞅的主張,在秦國開展了一場變法運動。

這場變法不僅受到宗親權貴的反對,“宗室貴戚多怨望者”,連一般的百姓也感到不習慣。但實踐證明,效果是好的,新法“行之十年,秦民大悅”,“鄉邑大治”。商鞅變法使秦國迅速走向了強盛,改變了過去與諸侯交往中的被動局面,成為“兵革強大,諸侯畏懼”的強國。

所謂“與時變”就是時代在變,要抓住時代性的問題。根據曆史的不同時代的不同特點,變法要切合時代精神。韓非認為“當今争于氣力”。在戰國社會變動中,法家對社會變動反映得最靈敏,觀察得最細緻,所謂“氣力”最為突出就是諸侯國之間的争戰與經濟力量的對比,這種角鬥關系到每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人們對争戰、兼并的看法極不相同,在種種不同見解中,法家最為實際。他們認為戰争能否勝利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戰争不僅是軍事的較量,同時又是經濟力和智力的較量。在新的矛盾面前,許多傳統的東西不僅不能适應需要,而且有許多東西越來越成為阻力和障礙。他們認為舊的貴族壟斷政權的局面過時了,舊族不勞而獲、無能而在位、無功而受祿的情況與生存競争的需要發生了尖銳的沖突;舊的經濟體系,即貴族分割土地和支配勞動者的狀況阻礙了經濟實力的增長;分封制度妨礙了政治和軍事力量的集中,等等。針對這些過了時的東西,法家提出要按功勞重新分配權力、地位和俸祿。無功者靠邊站,有功者升上來;打破舊貴族對土地和人口的分割與占有,通過“授田”使勞動者的家庭成為“私作”單位,并變成君主直接控制的編戶民。法家主張把土地當作鼓勵人們積極耕、戰的獎品。以獎勵耕戰為杠杆推動了當時政治、經濟的改革,适應了當時社會發展的需要。

總之,時變事異,變法就是應當随時而變。“先王當時而立法,度務而制事,法宜其時則治,事适其務故有功”,“備時而立法,因事而制禮”。不能把曆史當成包袱背起來,也反對安于現狀。他們清楚地認識到,統治者不應該向時代發号施令,而應通過變法順從時代之變,引導時代前進。這種認識可以說居于當時認識之巅,是極為可貴的。

“與俗化”與“因俗而動”是一個意思。“俗”的含義有多種,風俗、禮俗等,在法家那裡俗有時也指過時之禮俗、惡俗等,他們每每提出移風易俗。這裡說的“與俗化”“俗”指得是什麼?從整篇上看,說得是人心所欲問題,即《史記·管晏列傳》所說的“俗之所欲,因而予之”。慎到指出:“法非從天下,非從地出,發于人間,合乎人心而已。”所謂“合乎人心”,就像《荀子·非十二子》中所說的:“上則取聽于上,下則取從于俗。”合人心、從俗,也就是因人情。慎到認為人情的具體表現是“自為”:“人莫不自為也。”“自為”就是為了自己。這個問題關涉人性的認識。早在春秋時代人們就進行過反複論述。最早提出人性這個概念的是單襄公,他說:“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蓋也。求蓋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且諺曰:‘獸惡其網,民惡其上。’《書》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是以聖人知民之不可加也。”單襄公把反對欺壓看作是人的本性,其意思就是自我維護。又有人把求富看作是人的本性,如齊子尾說:“富,人之所欲也。”王孫雒說:“民之惡死而欲貴富以長沒也,與我同。”類似的看法還有齊晏嬰說的:“凡有血氣,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晏嬰雖然認為“争”是人的本性,但如果任其發展,就會生禍,所以應該用義來抑制它。總之,相當多的哲人認為追求“利”“富”“樂”“貴”等等,是出自人的本性,而不是什麼邪惡。持這種觀點的政治家與政治思想家認為,統治者的實際政策應當照顧和滿足人的這種要求。由此他們提出了“利民”“惠民”“撫民”“安民”等等主張。他們認為不這樣做就是違反人性。如師曠批評晉君時就說:“今宮室崇侈,民力凋盡,怨雠并作,莫保其性。”

戰國時期的法家特别注重對人性問題的研究,不過他們很少用“性”這個概念,而多用“情”和“欲”。法家人性論的核心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利”。《管子·形勢解》說:“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商君書·算地》說:“民之生(讀若性),度而取長,稱而取重,權而索利。”又說:“民生則計利,死則慮名。”《賞刑》篇說:“民之欲富貴也,共阖棺而後止。”《韓非子·内儲說上》說:“利之所在,則忘其所惡,皆在孟贲。”許多研究家都認為韓非的人性論是宗其師荀子的性惡論,這種看法是不正确的。包括韓非在内的所有法家,從來沒有鄙視、厭惡過“利”;相反,在他們看來,人好利的本性改造不了,也無需改造,所以法家不是“性惡”論。作為當權者關鍵是如何做到利誘、利導和利用。利誘、利導和“利用”的目标就是把人們引到耕戰上來,對此法家有一整套的政治設計。在他們看來超脫利欲之情者不能為統治者所用,是無用之輩,是蠹蟲,應加以掃除。對法家是否是性惡論、如何把人們引向耕戰等,有機會另行論述。

“不慕古,不留今,與時變,與俗化”是法家思想體系的核心部分,是更法、變法、變禮的理論概括,是實踐理性的依據。單就這十二個字說,對我今天的改革仍有直接的重要的啟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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