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就李家糾紛一事發表聲明稱，不斷曝光的糾紛，對民衆造成困擾，也損害了國家的聲譽，打擊國人對新加坡政府的信心，他對此深感内疚，并就此向國人道歉。6月14日，李顯龍的妹妹李玮玲、弟弟李顯揚發文批評李顯龍，新加坡第一家族内讧公開化。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視覺中國 圖

李光耀之死與“完美家族”裂痕初現

曾經有許多曆史影像顯示李光耀創立了一個完美家族：父親（族長）威嚴忙碌但仍然參與各種溫馨的家庭活動，母親慈愛内斂總是注意維護父親的權威核心地位，兩子一女從小到大一路都是學霸，在衆多實用學科中總是成績優異，但是也像父親一樣，對哲學、人文和藝術學科缺乏興趣。

父親是政府領導人，按照中國傳統他選擇帶着長子顯龍從小見識各種政治場面，并且驚喜地發現長子有一些小動作（如撸袖子）極像自己。許多年後，顯龍果然接了父親的班，成為新加坡總理。

女兒玮玲、次子顯揚則在父親的培養下，分别成為新加坡國營公司和醫學界的重要人物。

父親給屬龍的長子取名“顯龍”，意思是“傑出的龍”；給次子取名“顯揚”，取自《三字經》中的“揚名聲、顯父母”。

父親李光耀盛年時精心培養提攜長子，但因為同在政壇，難免也有一些意見相異。2011年新加坡執政的人民行動黨輸掉一個集選區、總得票率降至60.14%之後，李光耀徹底退出政壇。2015年李光耀去世，葬禮上新加坡第一家族集體在公衆面前亮相，顯龍、顯揚、玮玲以及顯龍的兒子李鴻毅、顯揚的兒子李繩武都做了悼念演講。正是在這些話裡有話、心思各異的演講中，外界發現新加坡的第一家族内部可能存在深刻的裂痕。

在葬禮上，李家第三代的兩位核心人物李鴻毅（生于1987年）、李繩武（生于1985年）的演講的受關注度，都遠遠超過他們的父親。“李家第三代”由此也正式成為火熱的公衆話題。

這兩對父子的秉賦和氣質在他們的葬禮演講中展露出來。李顯龍的演講是“有頭腦”，李顯揚的演講則是“心靈雞湯”。但奇怪的是，顯龍之子鴻毅的演講是一篇平庸的雞湯之作，顯揚之子繩武的演講表明他有傑出的政治頭腦。

家族内鬥，“李三代”從政之路暫時受阻

全世界的觀衆都看得出來，繩武比鴻毅更有政治領袖的氣質。

可是李顯龍的兒子是鴻毅。

1960年美國的總統競選首次增加了電視辯論環節，有個段子是這麼說的：如果人們聽了尼克松的電台演講，會覺得尼克松能赢；但如果人們看了肯尼迪在電視上的表現，會覺得肯尼迪能赢。如果李家第三代的繩武、鴻毅要在政壇上對決，則可能有這樣的情況：在視頻中比較這兩個人，人們會覺得鴻毅形象更好；但如果在文字中比較這兩個人，人們會覺得繩武更具雄才大略。

顯揚至少有一個地方比父親李光耀要強，李光耀從通俗的《三字經》裡為兒子找名字，顯揚則是從《詩經》裡為兒子找名字：“昭茲來許，繩其祖武”。

名字中被賦予繼承祖輩足迹期待的繩武，是否能夠成為具有先進理念的新加坡未來領導人？

繩武留學牛津學的是PPE（哲學政治學經濟三合一）專業，這是一個旨在培養國家和社會領袖的地方，繩武以全系第一名畢業。他也浸染了牛津好辯的校風，2010年參加世界大學生辯論錦标賽（WUDC），獲得“最佳辯手”稱号。在斯坦福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導師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之後，繩武現在哈佛做博士後研究。在辯才、學業和民間聲望上（中國一些關注WUDC的年輕人早就是繩武的粉絲），繩武超出鴻毅一大截。

然而……

在2017年6月14日李顯揚和李玮玲通過臉書宣告“不再信任李顯龍”、完全與李顯龍決裂之後，李繩武在新加坡的從政道路可以說基本被封死。但繩武毫不猶豫地在臉書上宣告支持父親顯揚的立場。盡管繩武的一些支持者建議他加入新加坡的反對黨陣營，但繩武近期最有可能的選擇是做一名經濟學家，他的外祖父林崇椰是新加坡的知名經濟學家，這麼做也算是“繩其祖武”了。

李顯龍近年來特别是在2016年國慶節演講時突發眩暈之後，加快了選拔接班團隊的步伐，提拔了一批中年才俊擔任内閣部長，其中包括王瑞傑、陳振聲、黃循财、陳川仁、王乙康等等。這個世代接班執政一段時間之後，有可能就會輪到李顯龍之子李鴻毅接班。

可是李顯揚、李玮玲突然發難揭發李顯龍有培養鴻毅在未來接班的野心之後，在新加坡政府某局擔任科學顧問的鴻毅在臉書上立刻回應說“不論你們相信還是不相信，我對政治真的沒有興趣”。很多人未必信這句話，但至少他的叔叔姑姑對他從政之路的阻擊，算是初戰告捷。

如此一來，對新加坡第一家族的第三代兩位核心人物繩武、鴻毅來說，即便他們有心踏入政壇，目前也隻能在圈外繼續觀望。

新加坡還會繼續出現李姓總理嗎？

此次李顯揚、李玮玲與李顯龍全面翻臉事件，很難說是新加坡的一場多元民主政治之戰，因為這場争執的标的物主要是李光耀的遺留房産處置問題以及李家第三代的從政問題。

本來在5到10年前，由于李顯龍先後罹患淋巴癌、前列腺癌，外界風傳的李家接班人選居然也包括其弟李顯揚，李繩武則被視為下一代接班人選。那時李光耀還在世，李家内部的矛盾也不明顯，李氏兄弟關系或許還不錯。直到2016年李光耀逝世一周年之際，第一家族内部矛盾才因李玮玲發文批評李顯龍“濫用權力建立王朝”而曝露出來。

其實在2015年李光耀葬禮上李繩武的悼詞中也能看出端倪。繩武說：曾經有人建議為爺爺修建紀念碑。爺爺回答說：記住奧茲曼迪亞斯。繩武說這個典故來自雪萊的詩句，詩中講到一個孤獨的旅者在沙漠裡遇到一個被毀棄的雕像，雕像上刻着“我就是奧茲曼迪亞斯，衆王之王，看看我的功業吧，誰敢挑戰？哈哈對不起讓您絕望了！”但是，沙漠裡除了雕像殘骸，旅者什麼也沒有看到。繩武解釋說李光耀的意思是：如果新加坡不能存續，即便有紀念碑也沒用；如果新加坡能存續，則紀念碑是多餘的。這是在暗批李顯龍想把李光耀遺宅當作紀念碑從而讓自己從中獲益。

繩武在悼詞中還談到：什麼是制度？它是做事的方式，當方式創立者去世了但方式還能留存，這就是制度。一個強大的制度不能脆弱地依靠個人品格，它必須使法治高于人治，創立制度就意味着放棄個人權力，作為制度創立者該當如此。

新加坡第一家族的未來會怎樣？生于1952年的李顯龍曾多次說新加坡不應該出現一位70歲的總理，這意味着2022年或之前他會辭去總理職務。在新加坡當總理首先必須當選議員以及經曆多個政府部門領導崗位的曆練，如果李顯龍仍有私心想讓兒子接班，就必須選擇一個聽話的過渡總理來“暖席”，讓兒子在過渡總理的内閣得到鍛煉，就像李光耀當年安排吳作棟當總理來為李顯龍“暖席”一樣。當媒體問李顯龍新加坡今後還會不會出姓李的總理，他曾含糊其辭說李是華人中最大的姓，今後再有姓李的總理也不奇怪。

此次家族内讧公開化之後，李顯龍的打算看似遭受重挫。但是未來新加坡政壇上，李家第三代中或許仍會有人被推舉為在朝或在野的政治領袖，如同亞洲許多國家屢見不鮮的政治家族故事那樣。

（作者系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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