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莢兒

我在妹妹開的幼兒園裡見過小亮，男孩兒長得那麼透氣，還是少見。小亮見生人就躲到門後，因為這個，一個淘氣的男生大力拽門時，還出了事故，小亮的肩膀脫臼了。妹妹吓壞了，但是小亮的媽媽沒怪妹妹疏忽大意，自己帶孩子去了醫院。妹妹因為這個，感激了好一陣兒。遇到這樣的事，即便問題出在孩子身上，個别家長還是會遷怒于老師的，小亮的家人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什麼。

那件事出了之後，妹妹對小亮特别照顧。不管怎麼說，小亮就是一個特殊的孩子。什麼都慢，走路，吃飯，尤其是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妹妹并沒有和小亮的媽媽說這些，沒有一個家長願意承認，自己的孩子是個有問題的孩子，即便是，可能也不願意人前承認自己的孩子是有問題的。妹妹也不确定小亮是不是真有病，就是有很多先天不足的孩子，也許，小亮就是那種笨小孩兒吧。

妹妹辦學多年，什麼樣的孩子都會遇到，憑經驗，會對每一個入園的孩子有個基本的判斷。有一個女孩兒的媽媽聽了妹妹對她孩子的定義，當時就和妹妹吵了起來。妹妹生氣，但是理解家長的反應。那個媽媽回家後哭了三天，便帶着孩子去了省城大醫院檢查，結果确診為腦癱，回來後不久便懷了二胎。

妹妹替那個媽媽高興，雖然沒有收到一句感激的話，但是，那個媽媽以後不用吃後悔藥了，至少在可以生育的時候及時做出選擇。而小亮不是這個情況，小亮已經有了個又精又靈的小妹妹。

妹妹對小亮還是心存僥幸心裡的。如果不細分析，當時小亮還算是個正常的孩子。小亮從幼兒園畢業，小學二年級時，他的爸爸冬天上山拉燒柴時凍死了。小亮的媽媽帶着兩個孩子改嫁，在和媽媽在外面生活了兩年的小亮被送回了奶奶家。

不幸，小亮被診出小腦萎縮，明明是個長在老人家身上的病，被小亮得上了。小亮媽媽因為在新家又生了個小弟弟，已經無力再養育小亮，隻好狠心地将小家送回婆家。

小亮的奶奶年事已高，小亮的姑姑擔起了這個責任。妹妹再見小亮時，和我在一起。我們清晨跑步，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大孩子跟在牛的後面，一走一顫，正驚異時，那個孩子回頭看見妹妹，站定了，盯着妹妹，羞澀地笑，像咬着舌頭似地說了三個字：老……師……好。妹妹震驚之餘，面對不走不動時，完全是個翩翩少年的小亮，叫出小亮的大名，注意力一時無法從小亮的身上收回來。

小亮變得越發清秀了，女孩兒是女大十八變，男孩兒也一樣。但是，面前的這個少年，卻讓妹妹和我唏噓不已。妹妹後來說，小時候，小亮隻是慢，隻是看着笨笨的，現在不是了。看着挺好的孩子，走快了就會自己被自己絆着。明明應該是背着書包出入學堂的孩子，現在整天和牛呆在一起，這是得罪誰了。

小亮被送了姑姑家之後，她的媽媽開始還回來看，後來就不來了，說是看不得。小亮媽媽命苦，喪夫之後，兒子又成這樣。小亮的狀況，身邊的人隻能眼睜睜看着他一天天變壞，變得面目全非，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髒真是不能支撐，而小亮的媽媽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所以，小亮的姑姑接受小亮，從不責罵他的媽媽無情。

近兩年看不到小亮了，小亮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那個站穩了就是一個翩翩少年的小亮從小街消失了。妹妹總是想念在幼兒園裡的那個小亮，天使一般的臉，膽小，無辜，從不調皮搗蛋，總是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看世界。但是，就是這樣的小亮，卻是他生命最好的時光，不隻看起來健康，還有爸爸，有媽媽，有妹妹，有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子。

妹妹說，小亮的爸爸是她的小學同學，好孩子一個，小亮像他爸爸小時候。一個生命誕生又一個生命，本是希望的開始，人間就是有這樣的事，委屈，卻找不到講理的地方。設想過，小亮若生在一個富貴人家會怎麼樣，結果不會改變，但是，過程會好些。

小亮還在，隻是在某個角落裡活着，但是，慢慢就隻是一個傳說中的孩子了。

獨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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