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小說裡的愛情，大多初戀就是注定。即使中間遇到阻擾，或下凡渡劫，或轉世，相愛的人總會在一起。那些開始沒有言明的愛，最後也會撥雲散霧。比如《桃花債》，宋珧不管是凡人還是初為神仙，或下凡轉世，他永遠在别人的情戲裡扮演搭線的橋，看上去他就是個永世孤鸾的命。然而，在他暗戀自己的好友衡文清君時，沒想到衡文也愛上了他。經曆過幾次轉世，宋珧由動物到人，分離、不相識、轉世、最後重逢，兩個人的愛情修成正果。

《桃花債》是我很喜歡的一部古風言情作品。大風刮過的文字非常清麗，初讀看似尋常，但細品卻覺得口齒留香，讓人回味悠長。“他在海島仙府門外站着，向我輕輕一笑，恍若東風拂過，三千桃花灼灼開放。”被驚豔至今。

小朋友給我力推《沉香如屑》時說：這是一部仙俠經典。雙子座的好奇心是多麼重啊，立刻就去讀了，确實很好看。

開篇就很驚豔，如詩如畫。冰天雪地的江邊，四處無人，一個被追殺的江洋大盜遇到了一條船，船上隻有一個貌美的姑娘和一個病弱的公子。大盜饑腸辘辘，得到了陌生人的援助，在飽餐一頓後卻惡念橫生。懸疑感、緊張感和畫面感撲面而來，然而作者蘇寞筆鋒一轉。我以為姑娘和公子是身懷絕技的隐藏高手，原來他們不是人，是妖。

蓮花精顔淡和魚精餘墨看上去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然而很快顔淡被捉妖的天師唐周所抓。顔淡在和唐周的相處中，開始是害怕、讨厭，言不由衷地求饒，到後來的不自禁地同情，願意陪着他去找他覺得很重要的一個人：“我隻是想再見一見她。至少，等到以後回想的時候，不再是隻記得一個模糊的背影。”

相處，相識，等到他們一起遇到了危險，唐周的元神歸位。原來他們竟有當年。

顔淡曾是天庭小仙。她初化為人形時，就被少年仙君應淵捏過臉龐。不是冤家不聚頭，顔淡一直對應淵看不順眼，然而偏偏見到了最無助最低谷時的他。當她心軟，當她投入，當她為他做了很多很多，甚至付出了半顆心，她明白自己喜歡他。然而彼時的應淵卻不明白，以為她在開玩笑。

他曾說：等我的眼睛能看見的時候，我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你。

然而他卻錯認了她和芷昔。

等到她跳入輪回，沒想着他也進入了輪回。

“顔淡，我很想你。”

“顔淡，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連我都不知道的時候。”

愛是難以确定的，它無法言明，甚至是搖擺的、有時差的、會流動的。

沉香爐裡的沉香，一整塊放進去，隻要有一點點火星，它就會慢慢燃燒，一直到燒成細屑。可是等到沉香如屑，再怎麼用火折子點，都再也燒不起來。

顔淡對應淵的愛就是這樣。她一個人默默地在心裡走過了千山萬水，卻隻等到失望。餘墨的出現，讓她恍覺：原來她被一個人這樣深重地愛着啊！

餘墨一直都知道顔淡的心裡隻有應淵。他本來隻是遠遠旁觀的看戲人，然而看着看着，卻情不自禁地入了戲。

顔淡的初戀，是男女雙方對愛認知的時差。顔淡在愛的時候，應淵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到應淵終于找到她，認識她、了解她，驚覺自己幾世輪回都想追回的背影都隻是她時，她的愛意已經走遠。

這個黯然的結局，就像我們很多人的初戀。當年我們愛過的人，隻是經過時間，就已經回不到往昔。桔子樹曾經寫過：“有些事是很重要，有些人的确忘不掉，然而雁過也，雖是舊時相識，但畢竟不是當年的模樣。”

更何況，在她的身邊還出現了其他人。最初的終究讓位給最适合的。

顔淡以為自己很了解餘墨，又常常灰心喪氣覺得自己從不了解餘墨。等到迷霧層層揭曉，這些年餘墨掩藏的愛意被曝光，她終于接收到了他的愛意，并給予了回應。 這不是“還将舊時意，憐取眼前人”，而是即使在感情中遇到過失望，但因為你愛我，我依然想踏上征程，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沉香如屑》當然會讓很多人意難平。因為作者蘇寞用了很多筆墨來寫唐周以及真身應淵和顔淡的情起、誤會、分離、轉世、相見不相識以及重逢，那些心碎的呢喃、錯過的無奈像漣漪蕩開，在心裡引發了山洪和海嘯。我們為唐周覺得不平，是為了安慰過去時光中那個曾經付出愛的自己。

應淵曾是顔淡八百年不渡忘川水的執念，而餘墨是顔淡铘闌山桃花源裡的長伴長随。記憶中刻骨銘心的單戀抵不過兩個人的情投意合。盛大的暗戀愛火終究會被兩情相悅的執手取代。

普通人的離散，不一定會有戰争、流亡，也不一定會經曆車禍，病痛甚至死亡。大多數人的匆匆那年，隻不過是終将逝去的青春。可神仙就不一樣，他們會有天刑、曆劫、輪回。顔淡和應淵的重逢，跳出了一般仙俠小說的套路。如果說他們的情起是不能抗拒的吸引和注定，他們的錯過則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顔淡和應淵的重逢，更像《半生緣》裡曼桢和世鈞隔着漫漫歲月黃沙後的重逢。“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再深刻的感情經過幾世輪回的翻滾，最終相忘于人海。宛如再好看的電影總歸要散場般的無力、悲涼。

蘇寞的文字流暢、動人。在《沉香如屑》中，她構建了一個獨特的仙俠世界。那裡有熱鬧的天庭，有風華絕代的少年仙君，有同根生的雙生姐妹，有自成一體的桃花源，也有最殘酷的人心。和很多好看的故事一樣，除了主角們的糾纏和不放手，還有讓人見之難忘的配角。那個惜字如金、愛棋如命、功力深厚的柳維揚的身份揭曉就是一盤很大的棋。而顔淡的雙生姐妹芷昔看似是閑筆，卻像顔淡在平行世界裡另一個人生的可能。這對姐妹花雖然個性不一樣，人生選擇也不一樣，卻隻有姐妹情深，而沒有情愛糾葛。

《沉香如屑》開篇輕松、自在，漸漸走向糾結、輾轉，最後撥雲見日。

書裡有最可愛的姑娘，有深情不渝的少年。我曾用心愛過你，是最美的愛情故事，有遺憾，也有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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