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口罩供應出現緊缺,一度“告急”。這段時間以來,随着各地口罩生産商、原材料供應商等廠家的複工,“口罩荒”得到一定緩解。國家發展改革委日前宣布,至2月25日,全國口罩日産量達到7619萬隻,是2月1日的7.8倍,“初步緩解了口罩供需矛盾”。
不過,除了一線醫療的使用,對于在複工潮中走出家門的人們來說,口罩都是每日出勤的“必需品”。澎湃新聞近日走訪“口罩之鄉”河南長垣發現,包括工地老闆、企業人士在内的求購者“蹲守”在工廠外面的街道兩旁,希望從當地商販手中買到工廠流出來的少部分口罩。
長垣多家衛材企業附近,聚集了不少口罩商販以及來此求購口罩的客戶 澎湃新聞記者 柳婧文 攝
28日下午,長垣市委宣傳部相關工作人員向澎湃新聞介紹,目前當地公安及市場監管部門正展開聯合執法,對“地下”口罩市場進行整頓。
“一罩難求”
2月中旬,四川綿陽一處小鎮“封鎮”後,地處偏僻的居民們意識到了疫情的嚴重,但此時鎮上幾家藥店已沒有口罩可賣。幾天後,一家藥店老闆在朋友圈發布消息,有一批KN95口罩剛剛到貨,29.5元一個,很快便被賣光。
該老闆稱,貨是找人在四川某口罩廠外“排隊買到的”,進價已達26元一個,自己賺不了什麼錢。“孩子班上老師和同學家長請我們想辦法,否則我們也不會這麼麻煩。”他向澎湃新聞記者展示了企業營業執照、口罩檢驗合格報告等證件的照片,已示其口罩的“合法性”。
四川省射洪市一家藥店負責人認為,産能有限,廠家生産出來的口罩首先要供醫護人員使用,因此通過正規渠道流入藥房的口罩少之又少。“不是不想賣,是我們買不到,(口罩)從源頭上就沒放出來。”該負責人稱,從其他不正規渠道出來的口罩,比如微商轉賣、廠家個人私自賣出來的,不僅價格高,也無正規手續,藥店不敢買。
平常随處可買的口罩,在特殊時期,成了一件難事。近日,北京、上海、浙江、江蘇、安徽、貴州、福建等多地開啟線上預約購買口罩服務,各地市民們積極預約、搖号。在一家新媒體公司工作的陶雯雯表示,自己老家南通和很多城市一樣,一戶人家可以預約5隻口罩,靠守着時間搶,從買到拿“遙遙無期”。一家三口如果都出門上班,就得省着用。
從《南方都市報》一份對廣州等地市民口罩預約情況發起投票來看,2422個樣本中超9成受訪者表示自己沒有預約到口罩,有3成嘗試預約11次以上,“屢敗屢試。這一情況在2月15日晚搖号後才得到一些緩解。
對此有網友說:“現在買口罩買的是心跳,拿着錢買不到,買了沒到手還是怕憑空消失。”
陶雯雯不如藍維那麼幸運,她所在新媒體公司兩周前在複工的郵件中隻承諾“兩周發放一個口罩”。家中口罩緊缺的她未返回工作地:“一直請假感覺也不是個事兒,後來想想決定辭職了。”她表示,沒有口罩的安全保障确實是自己決定辭職的多個因素之一。
眼下各地複工複産“如火如荼”,對企業而言,口罩也是“剛需”。2月11日,國家發展改革委黨組成員、秘書長叢亮表示,企業複工應為職工配發口罩等防護用品。2月27日,一位微商表示,這段時間托其購買口罩的企業、政府部門越來越多,但苦于沒有貨源。
火線複産
疫情之下,有“醫療耗材之鄉”、“口罩之鄉”之稱的河南長垣,一時成為關乎防疫成敗的“戰場”之一。
“最初沒有想到疫情會這麼嚴重。”長垣健琪醫療器械公司總經理田書增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稱,随着感染人數的增長,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好”。1月20日,該公司開始複工,“有1/3的員工陸續返廠”,之後訂單一路猛漲,特别是1月22日,出現“井噴”,不少客戶都打來電話,“特别是來自武漢的”,反映物資緊缺。
“公司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動員員工全部上班。”田書增說,當地政府也下發文件,要求“全面保生産”。對此,長垣華西衛材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馬全健也稱,春節期間,全國各地都有醫院打電話過來,“說口罩斷貨”,問“開工了沒有”。
至2月初,河南長垣44家防護物資企業全部複工。因訂單需求較大,長垣數千名工人“不舍晝夜”,付出頗多。一名女工說,一次,在上了12個小時的白班後,其回到家中躺了不到三個小時,就被公司領導打電話叫了回去。“問我‘還能不能堅持’,因為缺貨,醫院催得急,我們要和晚班工友一起加班。”這名女工稱。
在她看來,倘若抗疫是一場戰争,醫護人員便是沖在前線的戰士,自己和工人則是“搞後勤”的,為前方提供“防彈衣”。“自己本來是普通的職工,沒想到這次派上了大用場。”她說。
“别說休息時間了,大家都是吃完飯就趕緊往車間跑。”田書增回憶,因壓力太大,在一次會議上,中高層領導“最少一多半人都哭了”。馬全健則告訴澎湃新聞,公司每天都在給員工“做思想工作”,比如榮譽表彰、工資激勵,“部分員工也會有恐懼心理,覺得跑出來不安全”。
對複産企業而言,全力保證口罩等防護物資的生産,則意味着暫時放棄其他利潤更大的業務。加之,人工及原材料成本上漲,企業壓力驟增。“國家不安、小家不甯,咱這個企業就算賠進去了,隻要能換來這次疫情趕快過去,咱也值了。”田書增說。據其透露,長垣市政府制定了不少政策對複産企業予以“支持”,比如撥付專項資金。
2月11日,長垣市委書記秦保建表示,為加強生産調度能力,保障物料供應,對原材料實行政府統一采購、統一收儲、統一調配,設立采購專項資金,确定采購重點企業,引導企業互助等一系列措施。
長垣市副市長陳偉2月14日稱,長垣市具有醫療防護用品生産資質的44家企業已100%複工,一線工人達3590人,全力保障防疫物資的生産。目前各類口罩的日産能達到180餘萬隻,防護服日産近萬套。
除了長垣這樣的醫療耗材生産重地,其他供應端也在尋求突破,以緩解“口罩荒”。國家發改委産業發展司一級巡視員夏農2月13日曾表示,有條件的企業可以積極實施技術改造轉産、擴産。
2月15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國家知識産權局三部門提出,簡化生産企業轉産口罩的生産資質審批程序,加快辦理幫有能力生産國内标準口罩未取得相關資質的企業辦理資質。多地縮短辦證時間2小時至3天,河南、雲南還開通了綠色通道可先生産後審批。
在這前後,制造業的各類企業都迅速行動了起來。比如,比亞迪、廣汽、五菱等車企宣布“轉産”口罩——這些公司具有改造成醫用口罩生産所需要的萬級潔淨車間。其中,比亞迪2月17日開始量産口罩,預計到2月底産能可達到500萬隻/天。
國家發展改革委2月27日宣布,至25日,包括普通口罩、醫用口罩、醫用N95口罩在内,全國口罩日産能達到7285萬隻,日産量達到7619萬隻,分别是2月1日的3.4倍、7.8倍,口罩産能利用率達到105%,初步緩解了口罩供需矛盾。
“地下”市場
據澎湃新聞從長垣多家企業了解,當地口罩等醫療物資由政府部門統一管理調撥。運送工廠生産的醫療用品離開長垣時,需提供三證一單,即售賣企業加蓋公章的營業執照複印件、生産經營許可證複印件、檢驗合格報告及出庫單,才能上高速。
田書增稱,公司為此得罪了不少“老客戶”。“很多老客戶要貨,我都說沒有,得把這用到最有用的地方,發到湖北等疫情比較嚴重的地方,用在醫護人員身上。”田書增坦承,被拒絕的客戶中,“罵娘的都有,說我不近人情,這麼多年的業務關系,說不給就不給。”
政府“統購統配”并未擋住求購者的腳步,圍繞口罩等防護物資,長垣當地形成了“地下”市場。2月,澎湃新聞在長垣走訪多日發現,長垣每天都會迎來大批求購者,其中有不少等待複工的工地老闆、企業甚至開着救護車來的醫院人士,他們在工廠外面的街道兩旁“蹲守”,希望拿到工廠内部流入地下市場的少部分口罩。
這段時間以來,澎湃新聞目睹了這部分口罩的價格一直在漲,甚至幾天一變。其中,價最高時,一次性醫用口罩達4.5元/個,一次性外科口罩達7元/個。而在平時,這些口罩單價僅為1元左右。
澎湃新聞以買家身份聯系了多名商販,對方多稱“沒貨了”,被人買光了。其中一名有貨的口罩商販聲稱,現在從正規渠道拿不到貨,“都發到武漢去了”,而自己則是通過熟人從工廠“倒騰出來的”,價格肯定貴點,6.3元/個,但可以提供“三證一單”。
“我給你說,最低價的還有兩元多的呢,但太薄了,發不了快遞,會被扣。”見記者嫌貴,這名商販舉例勸誡稱,此前有客戶“圖便宜”買了一批薄口罩戶,想要轉賣“撈錢”,卻被查了。“不能再便宜了,過兩天漲到7元了。”該商販稱。
長垣華西衛材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馬全健介紹,以往一次性外科口罩賣到醫院,“單價也就1元多”,此次需求大增、原材料等成本上漲的情況下,該工廠生産的口罩價格也沒怎麼漲。“外面的價格賣到六七元一個,這個漲價肯定是非正常的。”馬全健稱。
一個口罩從工廠到消費者手中,可能經過多次轉賣。一名熟悉長垣口罩地下市場的知情人士稱,部分工廠内部人士的親屬或醫藥公司業務代表,以低價從工廠拿貨,之後再通過長垣地下市場或微商渠道高價轉賣。
“部分有貨的人不會一次性賣光,而是每天适當放出一點,這樣微商會去搶,造成價格又一次上漲。”上述人士認為,短期緊缺和部分人的炒作,共同造成了口罩價格的上漲,“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炒作,可能價格是正常的,至少不會這麼離譜。”
這樣的情形不僅存在于長垣,也出現在其他地方。“我們隻是賺點零花錢。”一名四川的微商告訴澎湃新聞,自己轉賣口罩的差價僅有幾毛錢。她的客戶中,包括職能部門、企業和個人。客戶先将貨款交到她手裡,扣除利潤後,她又将錢轉給自稱能拿到貨的商販。
但這種僅有“口頭承諾”的關系并不穩固。在近日一筆交易中,這名微商将客戶貨款發給商販後,後者并未如約發來口罩,理由是“沒貨了”,雙方陷入扯皮,最後報警處理。
原材料成“梗阻”
“我最擔心的是原材料問題。”2月3日,健琪醫療器械公司總經理田書增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稱。彼時,原材料價格上漲已初見端倪。制造具有醫用防護級别的口罩,需要三層無紡布,其中中間層需要用到“熔噴布”,這是口罩的“心髒”,具有很好的過濾性、阻隔性、保溫性和吸附性。
田書增介紹,平時一萬多元一噸的熔噴布,彼時已賣到3、4萬元。曾有不少原材料供應商和田書增聯系,熔噴布可以不漲價,但條件是“送口罩”,即以置換資源的方式換取原材料。“我都給對方解釋,這是政府調控,我沒法送。很無奈,最後就黃了。”田書增說。
時至今日,熔噴布價格又有大幅上漲。一名口罩生産商向澎湃新聞透露,熔噴布價格已達25萬元/噸,上漲幅度達10倍。随着工人工資及原材料的上漲,工廠面臨着“賠錢”的壓力。
随着口罩需求井噴,“熔噴布”供不應求。據《南都都市報》報道,疫情發生前,由于利潤低,業内生産熔噴布的廠家并不多。一名無紡布公司負責人表示,“現在馬上擴大産能也需要時間,最少也要三個月才能投産。”
這是造成熔噴布價格上漲的原因之一。此外,也存在“炒賣”因素。據《南方都市報》報道,海南良行醫療産業有限公司的姚女士,正苦惱于“如何尋找到真正的熔噴布供應商”,“打過去都是中間商,每噸25萬、28萬、30萬都有,亂喊價。”
“長垣這些企業,都是民營企業、小微企業、中小型企業,原材料儲備不足。加上疫情暴發正好在春節假期,原材料短缺和全國不同層面對原材料的管控,成為制約衛材企業生産防疫用品的一個關鍵因素。”長垣副市長陳偉透露,長垣成立了“統一采購,統一調配,統一供給”的機制,企業采購比較難的原材料,政府進行采購。
對長垣而言,此次疫情是“機遇”,也是教訓。陳偉認為,這暴露出了長垣醫療耗材産業“兩頭在外”的短闆。“原材料在外,市場在外,長垣屬于是中間的這個環節,一旦兩頭中的任何一頭出現問題,所有壓力和矛盾,都會集中到中間這個環節了。”陳偉稱,市委市政府也在考慮,借助這個機會,把醫療防護用品的産業鍊延展。
“口罩生産方面,長垣主要是不能生産熔噴無紡布,熔噴無紡布的原材料是聚丙烯,它是化工産品,這個産量非常大,但長垣現在沒有把聚丙烯生産成為熔噴無紡布的能力。”陳偉表示,這是口罩生産的産業鍊業中,還需要完善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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