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今天是第38個教師節，正逢我的母校北京師範大學建校120周年，而我與師大結緣整整40年了。從1982年踏進這所學校起，我在這讀書，在這畢業，在這教書，一教就是30年。

找到人生的那根葦草

我的碩士導師是北師大中文系的教授聶石樵先生，師母鄧魁英先生是教唐宋文學的著名教授。我讀碩士的時候是在八十年代，那個時候沒有電腦，聶先生當時已經是學富五車、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了。

我上研究生的時候特别小，才滿21歲，我那時幾乎是在他們家長大的。人人都說雖然我是導師的學生，可站在講台上講課的樣子和神态卻像極了永遠神采飛揚的師母。

當年，在聶先生90大壽慶祝會上，師母跟大家說得很誠懇，她說：“我跟老聶是讀書時候的同學，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這個人隻會做三件事，第一就是上學的時候特别會念書，第二就是工作以後特别會教書，第三就是有積累，再成熟以後特别會寫書。讀書、教書、寫書，别的不會，他隻是一個書生，我向你們大家擔保，我一定替你們照顧好這個書生。”

一輩子做一個讀書好、教書好、寫書好的人多麼了不起啊！他們夫婦倆都了不起，因為他們都找到了一葦橫江的那根葦草，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支點。

我想一想，我大概到現在也就做成過兩件事，一個是教書、一個是寫書。我覺得這就夠了，我都不用想第三件事。選擇少，但是在這個少裡面能做好，能找到我成為我自己的那個理由，就已經很好了。

職業生涯中最難忘的記憶

對一個教師來講，有過一個年級叫做“自己當班主任的年級”，這是刻骨銘心的職業記憶。1996年8月，對我的職業生涯來講就是一個大日子，因為即将來臨的9月開學，我會做北師大藝術系1996級的班主任。

我拿到了這些孩子高考的檔案後，給他們一一分類，然後努力做一件事：記住名字旁邊的這張照片。我希望當孩子進來的時候，我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來。不過，這真的很難，那是老大老大一摞陌生孩子的面孔。

那一年，我對成為班主任充滿了憧憬，一個人的職業生涯中最幸福的狀态就是有憧憬，讓你覺得這個未來雖然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你是那麼渴望遇到這些人，跟他們一起去走那條不确定的路。

迎新那天，我還記得他們一個個走進來的場景，還有我跟他們打招呼時，他們錯愕的表情。我記得那天是後來的生活委員李勐的19周歲生日，我對他說了：“小李勐生日快樂！”王興藝進來的時候穿着一件紅色的套頭的籃球衫。這個山東小夥子滿臉通紅地說，他的戶口本忘拿了，所以當天他要坐火車回山東老家取戶口本。

湖北省女狀元梅秀琴進來時，是個大臉盤的樸實女孩，穿一身藍色大翻領運動衫，後面還跟着爸爸。我們的班長阿言，現在他的筆名叫阿言，當年我管他叫張蓬，是一個河南考生，他很矜持地靠在牆邊站着，還不讓他的爸爸進院子。

我還記得女生班長徐曉菲那張娃娃臉，澳門考生範世昌進來的時候，什麼事情都不懂，後來李勐告訴我說，老範居然像地主一樣把錢都壓在枕頭底下，因為他不認識銀行不知道怎麼存錢。1996年我當班主任的那個日子，我跟他們相遇時，對上了每一個孩子的名字。

後來，我跟他們一起過了四年的日子。每一周都去給他們晚點名。

有一次，我摔斷了腳腕子上兩根骨頭，我們班男生把我背到醫院，在那裡打着石膏度過了漫長的日子。那段時間，他們在宿舍唱歌錄磁帶，每天抱去一摞給我聽。那時沒微信、沒MP3，我們班18個男生，熄燈以後悶在一個宿舍裡，齊聲無伴奏，吼出張學友的“等你等到我心痛”、“等你等到沒有夢”。後來，他們還問我：“你究竟是哭着聽還是笑着聽呢？”

今天我們還有一個大群，1996級的人都在裡面，大家在一起臭貧臭貧的，可以互相調侃，可以随便揭短，說當年的醜事，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這一切就是歲月，走到今天，我回頭看過去的30年教書生涯，有過一個“自己當班主任的年級”，是我1996年8月最重要的一件事。

永遠青春，永遠是新的起點

轉眼間，我做老師30年了，這中間我打着石膏架着拐上過課，坐過輪椅上講台，懷孕生孩子也挺着大肚子一直講到6月份學期末結束，生完孩子暑假中又着急回來上班。不管陰晴雨雪，我已經習慣了站在講台上與同學們面對面地交談。習慣了看他們的表情、肢體這些最真實的語言，一站上講台我仿佛就充滿了力量。

我喜歡在給學生們上古典詩詞課程的時候，先拉開窗簾。讓詩意被陽光照耀，我們不該用遮光布遮住璀璨的春光，卻開着日光燈去讨論學問，希望我們的生命能夠親自然、接地氣。

我還喜歡周一給本科生同學們講課，每個周一都是一個起點，我喜歡起點，喜歡在每一個周一看見一年級的孩子們，告訴大家你不是在上高四，是在上大一，我們一起加油，站在一個起點上加油。

最早的時候我以姐姐的身份陪着我的學生，現在我以媽媽的身份陪着他們。我的博士導師黃會林先生，今年已經88歲了，她還在講台上以奶奶的身份陪着孩子們。

我覺得那是我的職業理想，我也希望有一天能以奶奶的身份再陪着學生。這确實是一種挑戰，讓我在逐漸年長時，時刻思考着怎麼樣能夠不說教，怎麼樣能夠懂得青春，因為我也是從那樣的青春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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