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頭路可走,她要繼續勇往直前。”
——《飄》
一位作家著作等身,蜚聲文壇并不罕見,而靠一本書享譽世界的作家卻不多。美國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就是如此。她僅憑一本小說就在文壇占據一席之地,這本小說1936年一問世就打破了所有的出版記錄,半年内發行超過一千萬冊。
這本小說就是《飄》。
《飄》的主人公斯嘉麗因為其性格與行事作風完全不符合中國傳統道德規範而經常遭到批評,被視為愛情和婚姻中的反例。
然而這些指責卻絲毫無損斯嘉麗的魅力,那是一個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不僅養活了家人、親朋,也活出了自我的女人。
正如艾希禮所說,斯嘉麗“是以生活的本來面目去對待生活的,不管會有什麼障礙,她都會用堅強的意志去面對它們,下定決心絕不服輸,一直奮鬥着。”
“既然最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斯嘉麗是美國南北戰争期間南方種植園主的女兒。父親是愛爾蘭來的新移民,本是大家閨秀的母親因為心上人意外死亡心灰意冷而嫁給了斯嘉麗的父親,生下了三個孩子:斯嘉麗還有兩個妹妹。
在小說裡出場的時候斯嘉麗才十五歲,可以說少女們所期待的一切,斯嘉麗都有:富足的生活、慈愛的父母、迷人的臉、男士們的愛慕,以及女伴們的友誼。
但生來就擁有這一切也讓斯嘉麗養成了虛榮的性格,隻要自己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因此對一直沒有對自己大獻殷勤的艾希禮情有獨鐘。(這是斯嘉麗自己給出的解釋,實際上她對艾希禮和瑞德的愛有愛情之外的其他含義。)
賭氣之下,斯嘉麗嫁給了漢密爾頓,在艾希禮之前結婚。
如果時間線沿着此刻發展下去,就會是一個富家女婚外情的俗套故事。
然而現實的變化猝不及防,災難的發生往往讓人毫無準備,比如疫情,比如戰争。
戰争打破了種植園的甯靜,盡管在戰争爆發之初,南方的男子們信誓旦旦一定能打敗北方人,但隻有瑞德和艾希禮這樣清醒的男士看到,這是一場南方注定會輸掉的戰争,因為南方盛産的棉花和北方的船堅炮利相比不堪一擊。
戰争進行到最後,南方下至剛滿十六歲的小孩,上至年逾七十的老人,都上了戰場。女士們則在後方的醫院工作。
斯嘉麗和艾希禮的妻子梅蘭妮一起在亞特蘭大的一所醫院幫忙。
随着南方軍隊的節節敗退,亞特蘭大附近也炮火連連。戰火中,斯嘉麗收到了家裡的書信:母親病危。斯嘉麗歸心似箭,但此時梅蘭妮生産在即,之前和她們住在一起的姑姑早已撤離,隻剩下斯嘉麗帶着年幼的兒子和一個黑人小孩幫忙。
醫生因照顧士兵而無法趕來接生,家裡又沒有有經驗的長輩,斯嘉麗隻好親自上陣,做了梅蘭妮的“接生婆”,又在瑞德的幫助下坐着一輛由老邁的馬匹拉的車出了城。
出城之後瑞德就丢下斯嘉麗離開了,斯嘉麗照顧着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園塔拉,卻發現莊園被焚毀,母親已經去世,父親也因此而精神失常,家裡被北方軍隊洗劫一空,隻剩下一座空空如也的破宅。
來不及悲傷,斯嘉麗就成了一家之主。需要她照顧的人有:瘋瘋癫癫的爸爸、生病的兩個妹妹、産後虛弱沒有奶水的梅蘭妮、梅蘭妮剛出生的嬰兒、自己年幼的孩子,以及幾個仆人。
而僅有的食物是幾顆在地裡埋着的甘薯,一頭從路上牽來的奶牛。
斯嘉麗從備受父母疼愛的小公主,到要照顧一大家子孤兒寡母的女主人,隻經曆了短短三年,此時斯嘉麗還不到二十歲。
她沒有埋怨,沒有退縮,既然災難已經是事實,那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既然最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無法治愈的就必須忍受”南方戰敗之後,很多人,包括很多男士在内,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都在譴責北方、懷念逝去的日子。
斯嘉麗卻已經向前看了。
“她現在已經用全新的眼光來看問題。在來塔拉的路上,她已經把少女時代遠遠地抛在身後。”
現實,往往是人們對斯嘉麗的譴責,卻是斯嘉麗的最大優點,很多人在變故來臨的時候走不出來,一直沉溺于過去,總是想“如果當時”怎樣怎樣。
股票跌了,“如果我早點抛”;基金漲了,“如果重倉”;房價漲了,“如果我早點買”……;房價跌了,“如果早點賣掉老房子”……
對“如果”的懊悔其實是對過去的沉迷,是以自責的方式逃避現實。
曆史沒有假設,人生沒有如果。
昨日之日不可留,人不能立足過去生活。
當舊日的鄰居們沉溺于懷念往昔,緬懷自己在戰争中死去的親人時,斯嘉麗已經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死去的也已經死去。過去的那種慵懶的豪華生活已經逝去,一去而不複返。”
不管過去如何,哪怕是養尊處優的公主,也要面對現實。
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貧瘠的物資又一次被軍隊洗劫一空,所有人都在發愁用來過冬的食物沒有了,這個冬天怎麼過的時候,斯嘉麗已經基于現有的情況,重新盤點已有的物資,計劃着如何讓這些人過冬。
她親自下地幹活,頂着烈日,盡管擔憂臉上會長出很多讨厭的斑,還是堅持勞作,甚至做了黑人奴隸都不願意去做的摘棉花的苦工。
得知需要交稅否則保不住塔拉的時候,斯嘉麗把媽媽的窗簾做成了唯一一身裙子,穿着它去亞特蘭大尋求幫助。
在發現姑姑沒有錢、瑞德入獄拒絕提供幫助後,從監獄出來的斯嘉麗遇見了妹妹的追求者弗蘭克。
在與弗蘭克的交談中,斯嘉麗聽說弗蘭克有間小商店賺了點錢,立刻想到,不能讓妹妹那個榆木腦袋和弗蘭克在一起,因為那樣對家園沒有任何好處,必須自己接管。
轉瞬之間,斯嘉麗就有了計劃,她“勾引”了弗蘭克,和弗蘭克結了婚,并趁弗蘭克生病的時候查看了弗蘭克商店的賬目,用從瑞德那裡借來的錢,先于弗蘭克買下了鋸木廠。
很多人指責斯嘉麗自私勢力,甚至不擇手段。的确,以現在的标準來看,斯嘉麗道德有虧不假,但“聖潔”的艾希禮為家人做了什麼呢?他明明什麼都清楚,卻隻讓一個女子靠嫁人來養活所有人。
在斯嘉麗的時代,以一個寡婦的身份是什麼事都做不成的,盡管斯嘉麗沒有用弗蘭克的錢買下鋸木廠,但她必須有弗蘭克妻子這個身份。
如果一個女子需要靠嫁人才能活下去,沒有某某夫人頭銜就一事無成的話,那也是時代的錯,而不是女子的錯。
斯嘉麗根本管不了那麼多,挨過餓受過苦幾乎失去家園的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賺錢。
“你不能什麼都占了”南北戰争雖然結束了,但南北方的隔閡并沒有消除,南北方依然屬于不同的社交圈,男人們如此,太太們更如此。
斯嘉麗開了兩家鋸木廠,她發現城裡最有錢有權的是北方人,想要賺錢就一定要和這些人做生意。
于是斯嘉麗不顧南方的社交“禁令”,和北方人走動起來,因此被南方朋友們視為“叛徒”而孤立。
連她的黑人車夫因為被北方人歧視而認為這是斯嘉麗質疑要和北方人交往造成的,也怪她的行為,拒絕再給她當車夫。
失去了以往的朋友圈,斯嘉麗很孤獨,瑞德開導她:不符合貴婦人的身份去賺錢,受人冷遇,和有教養有朋友但沒錢,斯嘉麗隻能二選一。
斯嘉麗馬上就作出選擇:“我不想當窮光蛋”。
“我想要錢,比想要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更想要。”
斯嘉麗選擇承受賺錢的代價——寂寞與被排擠。
人生不能“既要”“又要”。
人,要麼就我行我素,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要麼就按照大家的期待去行事。
不能期望自己爽了之後别人不說閑話;也不能在滿足了别人的“期待”後暗暗悔恨自己沒有堅持自我。
斯嘉麗的人生有三個精神支柱。
一個是她構想出來的艾希禮(不是現實中的),一個是梅蘭妮,一個是瑞德。
小說最後,梅蘭妮病逝,斯嘉麗意識到艾希禮隻是自己給自己設置的虛幻目标,瑞德因為愛女邦妮去世對斯嘉麗失望至極而決定離開。
當斯嘉麗失去了這一切的精神支柱,她終于成長為自己的依靠。
亞裡士多德說:“我們能夠依靠的隻是我們的本性,而不是金錢。”
斯嘉麗曾經有錢,又一無所有,白手起家,如果說抱怨的話,斯嘉麗可以抱怨和悔恨的東西太多了:本來是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本來沒有戰争,本來有大把的錢财和美好的莊園,本來可以和瑞德白頭到老,本來……
“本來”這個字眼暗含着對當下的否定:“本來”不是這樣的,眼前的一切都是錯誤。
現實是既成的事實,并不存在什麼“本來”。
可能在多元宇宙中,另一個宇宙的你實現了那個“本來”的情況,但很抱歉,在這個宇宙中,當下是你唯一的處境。
對于斯嘉麗而言,即使瑞德剛剛離開,也已經是“過去”了。她不會一再在心裡後悔:如果自己早點認清不愛艾希禮,如果自己沒有誤會瑞德,如果女兒邦妮沒有死……
這也是書名 gone with the wind 的由來。其實“随風而逝”更符合字面含義,但中文的“随風而逝”含有一種淡淡的惆怅和無奈,與斯嘉麗“讓過去的過去”的處事原則稍有背離,反而是“飄”這個簡單的中性的詞更符合斯嘉麗的人生态度。
既然“過去”已經發生,無論多麼懊悔,都已經“飄”走,唯有立足當下,才能看清生活的本來面目。
在摯友病逝、愛人離開之後,斯嘉麗沒有氣餒,而是規劃好了未來,如她一路走來所做的那樣。
隻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無限可能。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永遠是新的一天。
後記
《飄》在我的書架裡是一本被低估的書。
一直以來都很贊同叔本華的觀點:别碰那些吸引住最多讀者注意的讀物。一本書如果推崇的人越多,就越不值得讀。人生是短暫的,時間和精力都極其有限,花在壞的東西上的時間和精力越多,留給好的東西就越少。而以往閱讀明星推薦的書,更是佐證了這個觀點。
但這個觀點有時候也會誤判,很不幸,《飄》就成了這樣一個犧牲者。讀過太多關于《飄》的文章,關于人生、愛情、友情、事業、女人、男人,等等,幾乎市面上常見的主題都能在這本小說裡找到,所以《飄》成了“萬金油”素材,以至于我對這本書産生了抵觸心理。
最近因為疫情在家,時間久了有種失序感,不想閱讀太深奧的作品,随便捧起一本小說打發時間,卻沒想到這本小說提供了最棒的心流體驗,一整天,除了吃飯睡覺剩下的時間都是在閱讀這本書。印象中上次如此忘我地沉浸在一本書的經曆,還是在上學的時候。
關于《飄》的文字泛濫,很大程度上歸功于那部好萊塢電影,中文翻譯成《亂世佳人》。費雯麗和克拉克蓋博兩大明星的确演繹得很好,但改編作品對小說損害很大,為了給明星男主足夠的戲份,瑞德的重要性被放大了。小說裡瑞德出場很少,而小說最激動人心的部分是斯嘉麗和梅蘭妮兩個“弱女子”在滿目瘡痍一片廢墟中如何重建家園。想到那些兩個女子惺惺相惜的情節,還會激動得起雞皮疙瘩。
這是一本“耐讀”的書,推薦所有人,特别是女性讀者閱讀。從中汲取的營養,終會化為在黑暗面前保護自己的盔甲和支撐自己度過艱難歲月的臂膀。
p. s. 關于原著和譯本。《飄》的中譯本質量不錯,雖然從一種語言翻譯到另外一種語言總有缺憾,但中譯本已經做到了流暢,不影響閱讀。而原文關于美國南方的部分一如既往地含有口音,還有些俚語,閱讀難度不小,而把這些翻譯成中文,比如南方黑奴說“俺”就有點奇怪。建議有條件的讀者先閱讀中文第一部分,了解人物和背景之後切換到英文去。沒有條件也沒有關系,這部小說的魅力已經超越了語言,一定會給接近她的人豐厚的回報,無論以哪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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