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追求者」,長着兩幅面孔。
晚上不斷威脅、騷擾女孩;白天又“真誠”道歉,乞求原諒。
這樣無休止糾纏的日子,小南提心吊膽地過了整整一年。
不理會的方案不奏效,第一次報警失敗,反過來追蹤對方的身份資料,也隻能讓他消停幾天。
他說:「我就是要得到。未來五年、十年,我将以不觸犯法律的形式繼續潛伏在你身邊,毀掉你的生活。」
但小南的反擊沒有停止,他注定無法如願以償。
以下是小南的自述。
“耿直”的租房中介
6月中旬,手機顯示2個未接來電,是166開頭的号,我心裡“咯噔”一下。
是成軍(化名),一年過去了,他還是不肯“消停”。
接着我又看了看其它社交平台,果然有2條黑名單攔截短信,其中有一句是:“我知道你家地址,你不要逼我去找你父母。”
看完短信,我的手止不住顫抖。
這件事我爸媽并不知情。萬一他真的找到我家裡去了,我不敢想象。
我父母并沒有什麼文化,完全沒法應付這樣一個瘋子。
正當我要告訴好朋友李博(化名)這件事,他發來消息說,也被虛拟号碼騷擾了。不用猜測,多半是成軍打來的。
△朋友李博被成軍的虛拟号碼騷擾
給我發消息得不到回應,就去騷擾李博,這是他這一年來慣用的戲碼。
成軍是騷擾我長達一年的跟蹤狂,也是我僅有幾面之緣,在通訊錄列表裡躺了三年的“屍體”。
我和成軍僅有的一次接觸,發生在4年前春天的一次租房。
當時我畢業來京工作,和另外兩個同學打算合租。
看房當天,和朋友到約定地點時,與我們會面的,是3個男中介,成軍便是其中一個。
他看起來大我幾歲,身形偏瘦,非常老實的長相。
一路上,他的話很少,多半跟在另一個男中介身後,聽他教導,成軍則是回應“嗯嗯”,或默默點頭。我心想,新來的吧。
看完幾套房後,我提出先不看了,有意願後續聯系。
正當我們要上地鐵,成軍獨自追上來,說要加我微信,并讓我們别聽信他同事的忽悠,要給我推“好房”。
我通過了成軍的好友請求,還和朋友說,這人挺耿直。
就這樣,成軍開始埋伏在我的微信好友列表,長達三年。
被反複琢磨的朋友圈
沒多久後,成軍又給我發消息,說自己辭職了,幹不來這套路滿滿的工作,準備回山西老家。
他感慨,自己不像我,讀了書,可以幹“高級”的工作。
我問他為啥這麼說?他說看朋友圈,我在彈鋼琴,長得好,又有才藝,正規大學出來的,工作肯定差不了。
我小時候也是農村長大的,深知來大城市打拼的不易。我安慰他:360行,行行出狀元。
他沒有接話,反而問:“我看你朋友圈在發微博賬号,是你自己的嗎?”
我業餘是一名微博博主,有時會把賬号數據發在朋友圈,吸引客戶合作。更多是發一些生活照,比如和朋友逛街、吃飯、工作等。
我從來沒想過,朋友圈會被人拿去仔細琢磨。
也沒想過,那些你不經意間加的“好友”,也許還藏着另一副面孔。
毫無警惕之心的我回複他:嗯。他誇我真厲害,稱也想做自媒體,并說後續有不懂的要來請教我。我附和說,沒問題。
那之後我們極少聯系,成軍偶爾發來消息,都是逢年過節群發的祝福。
2020年9月,成軍說自己簽了個網紅,要做直播賣貨。他說對女生用的瓶瓶罐罐一竅不通,想把樣品寄給我,讓我幫他選品。
他剛起步,合作的都是些小品牌,而我容易皮膚過敏,便委婉拒絕。
成軍吐苦水,說自己創業不易,也不認識幾個女孩子,實在沒辦法了才想到我,希望我能幫幫忙,還提出可以小償。
來回推辭幾番,我答應了友情幫忙。
慢慢地,對方寄來的化妝品堆滿了一小箱。我也認真地從使用感受,自身運營經驗,及女性買家用戶角度,給他回饋一些建議。
2020年春節,湖北疫情爆發,口罩緊缺。成軍說要給我寄口罩,我拒絕了,說囤貨已經夠用了。
他說我幫了個大忙,也不曾給我發工資,自己的一點心意,務必收下。我不好拒絕,于是告訴了他收件地址。
那時,我還覺得這個男生挺熱情。
“表白”被拒,騷擾開始
成軍的表白是在2021年五一假期。
他發來消息,問我在幹嘛。我當時剛和朋友從外地度假回京。他問我是什麼朋友,我謊稱,男朋友。
在我說出“男朋友”字眼後,他直言說喜歡我。
△後續成軍坦言他的求助是“對我好”,并稱是“蓄謀已久”
我非常幹脆地拒絕了,并客氣感謝他的喜歡。他追問是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回沒有。
他表示想和我通話,那是自三年前僅有的一次見面後,成軍要求和我通話。我心想,也行,遲早要說清楚的。
通話中,成軍表示一直暗戀我,懇求我能給一個機會。
我仍是堅定地拒絕,并表示自己不喜歡搞暧昧,如此一來,“朋友”是沒法做下去了,希望删除好友,後續不再聯系,并祝福他未來更好。
一頓溝通下來,我發現成軍絲毫沒聽進去,而是一直按照自己的意願,要我給個機會。我說累了,删除好友,懶得再搭理。
2個小時後,我再打開手機,幾十個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以及2個不同的号申請加好友提醒。
因為通話中我态度明确,該說的都說完了,所以也不想再回應,以為他會就此“放棄”。
那時我還沒意識到,這可能不僅僅是一樁簡單的表白被拒。
直到晚上,成軍的态度發生大轉變。
“但是要我以放棄為代價的話,我甯願你恨我”,“和我睡一覺,用你熟練的技巧來還就可以了……”并發來自己的支付寶賬号,叫我把之前寄給我的樣品,折成現錢打給他。
△拉黑後,成軍用不同的虛拟号碼試圖聯系我
我腦袋“嗡”地一下炸了,我問,多少錢。成軍說,一萬。
一萬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我一心想和這個人斷絕關系,隻能自認倒黴,答應了。
轉賬需要驗證姓名,這時我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成軍。
錢轉給他後,我便把成軍的電話、短信全部拉黑了,以為這件事能就此過去了。
但沒想到,這隻是他“瘋狂騷擾”的開始。
“我再給你一萬,陪我睡一覺”
那天,一直持續到淩晨,陸續的黑名單攔截電話、短信,微信不斷有好友申請。
其中有句話是:“我再給你一萬,陪我睡一覺,這是你賺到的最輕松的錢。”
他說,他就是要得到。
△成軍用不同的微信号申請加好友
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用沉默來回應對方的瘋狂騷擾。
然而,這助長了他的氣焰,他開始用不同的手機号、乃至虛拟号碼給我打電話、發短信,在所有社交平台,發送QQ好友申請,微博私信,抖音私信……
我一旦拉黑,他就換賬号給我發私信。
内容一般是白天道歉,說不該對我這麼說話,懇求我給他一個機會。
到了晚上開始長篇大論地罵人,“二手貨”、“婊子”等污穢不堪的字眼,性騷擾,乃至威脅。
直到我看到有個陌生賬号申請QQ好友時寫着:“你不要逼我鬧,我知道你公司在哪。”
△成軍通過手機号檢索到QQ、釘釘等社交賬号渠道騷擾我
我才恍然頓悟,對方一直潛伏在我的微信朋友圈,掌握我的信息——我曾在朋友圈發過公司大樓的定位。
面對成軍的瘋狂騷擾,我崩潰了。
連續好幾天,我不敢接陌生電話,甚至接通了外賣電話,都不敢先出聲。下班路上,警覺地左顧右盼。
我首先求助了閨蜜小月。
講述事情原委後,沒想到她居然反問我:“你為什麼要收那個人的東西啊?”“你是不是平時和他暧昧讓他覺得自己有機會了?”
最後我們吵起來,她還強調說,是你的問題為什麼不敢承認。
而成軍還在說:“糾纏是唯一能讓我和你聯系的方式,我甯願你恨我。”
△成軍使用不同賬号ID微博私信我
“不觸犯法律地跟蹤你”
成軍還在持續不斷的騷擾,徹底打亂了我的生活節奏。
我又求助好友李博。聽我講述後,李博捋了一下思路對我說:
“第一,成軍給的樣品屬于幫忙,算贈予,要錢屬于敲詐,如果這錢要不回來,就當買教訓了;
第二,成軍發的任何消息,你不要回應,越回應他越上頭;
第三,一會我給成軍打電話告知我是你哥,并且和你住,讓他不敢輕易上門報複;
第四,他知道了你的住處,你要盡快搬家;
第五,如果事情無法控制了,要報警。”
随後,李博就以“我哥”的身份,撥通了成軍的電話,痛罵成軍一頓,并警告他如果再敢威脅騷擾,将立即報警。
電話那頭的成軍“嗚嗚”地哭了起來,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成軍的道歉,他說自己做錯了,并将一萬塊錢還給了我,并祝我幸福。
看到成軍誠摯的道歉,我如釋重負,以為這件事終于要畫上句号了。
那晚,我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不料成軍的态度發生大轉變,又開始無休止地謾罵、騷擾我和李博。
和李博商量後,我給成軍發了唯一一條回應——如果再威脅我,我将走法律途徑。
我知道這件事不會就此結束,于是不惜違約租房合同,連夜搬了家。
當時距離成軍表白被拒,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他絲毫沒有消停的意思。在李博的建議下,我決定報警。
我帶着一沓“證據”,我走進了派出所。
民警翻着我的“證據”問:“對你造成了什麼實質性傷害了嗎?”
我說:“已經影響了我的正常生活……”
還沒說完,他打斷了我,指着證據上不同的号碼問:“怎麼證明這些不同的号,是同一個人打過來的?”
我說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民警把我的證據放在桌上說,“小姑娘,凡事要講憑據。”此時他眼神不斷往外大廳瞟,叫我等着,便出去了。
随後來了另一個民警,我又講了一遍事情經過。
他聽到一半,對我說,“你這事情太常見了,明星每天那麼多騷擾,我們要一個一個地管,管得過來嗎?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我們很難辦……”接着勸我不要理就行。
我又說,給成軍打一個警告電話“吓退他”,可以嗎?
電話撥過去,民警問和我是什麼關系,成軍答:“追求者。”接着民警勸誡成軍不要做傻事,觸碰法律底線得不償失。電話那頭成軍也連連回應說“是,好。”
走出派出所,成軍便發來道歉,說不會再打擾我了。我也長舒一口氣。
但當天夜晚,成軍又照常換上了狂躁的面孔:“你個婊子竟然有臉報警。”
△成軍多次威脅我的安全
我開始也咨詢一些法律界的朋友,得到的建議基本是别理會,因為訴訟過程漫長,懲罰效力甚微。
于是我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吓退”他。
根據之前掌握的有關成軍的信息,在天眼查等網絡渠道找到了成軍的相關資料,我一句話沒說,把資料打包發給了成軍,希望能起到震懾作用。
他“消停”了兩天後,又開始騷擾。
有天我在下班路上,收到他發來的一句話:
“不管未來五年、十年,我會以不觸犯法律的形式潛伏在你身邊,給你的工作、感情帶來影響,你等着看吧。”
至今想起來,仍頭皮發麻。
所有人都要了解的報案技巧
網上被騷擾的案例下,有人說:不去專門回應就是對騷擾攻擊者最好的回應。
還有人說,拉黑隻會讓對方看到你的膽怯而愈加變本加厲。他們隻是享受對方害怕的感覺,而反擊才能讓對方害怕、停止侵害。
面對成軍,我一次次選擇了隐忍。我總是告訴自己,如果他再騷擾我,我就再去報警。
直到今年6月,我又收到成軍的威脅信息,決定不再隐忍。
這次我花了2天時間,搜集了更多的證據,把之前未經保存就删的證據全部恢複。
第一次報警後,我得知這種事雖很難定性,但可以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二條來界定,可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去之前,我向律師朋友咨詢報案技巧:
首先,要學會搜集相關證據。而不是直接拉黑,或者采取“眼不見為淨”的方式删除;
其次,報案時說明事情的嚴重性是前提。比如關鍵因素,時間長達一年,多個語言性騷擾,乃至威脅,對工作和生活及精神上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另外,如果警方認為此類事情很難定性,報案時可以要求警方開具不予立案證明,後續的一切後果由警方承擔;
再者,與警方溝通過程中要注意相關技巧。
比如警方問,你怎麼證明這些虛拟号碼是同一個人呢?你怎麼證明這個社交賬号,就是對方本人?
我不應該語塞,而是可以回答,證明是不是同一個人,這是你民警可以調度運營商應該查證的事情;
最後,要敢于恰當的方式發聲,而不是選擇直接回避退讓。我自己有一個粉絲衆多的社交賬号,必要時也可以借助輿論的力量。
過了一個禮拜,我收到了一份行政處罰決定書的複印件,成軍已被處以拘留。
得到消息那一刻,我有種前所未有的放松,我知道這件事,從此才算真正“翻篇”了。
——
田靜回信
小南,你好。你并不是一個懦弱的女孩,相反,你善良、聰明、善于向他人求助。
面對陌生人的善意,并非女孩的過錯,錯的是有心利用這種善意的人。
同時,網絡看似虛拟,卻與現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哪怕隔着屏幕,定位、照片,都可能被收集、竊取。也建議女孩們做好好友分組,保護好個人信息。
成軍這樣極端的「表白者」,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行徑,不僅在于他個人不正常的心理狀态,與社會文化也有關系。正如《應得的權利》中所寫,男性往往将女性視作一種自己應得的資源,求而不得,則是女性的過錯。
面對這樣的人,我希望更多女孩不要沉默,獨吞苦果,而是活用規則,進行反擊。
畢竟,法律始終是一道紅線。而懲戒,就是對成軍們最好的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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