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春意越發濃了。南宋學者張栻在《立春偶成》中說：“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

花草樹木是最早感知春天訊息的。一場春雨過後，校園門前那一排玉蘭一樹樹尖溜溜、毛茸茸的花苞，在料峭的風雨裡自在搖曳，有的已綻開了口兒，仿佛俏皮的孩童閃開春的門縫，滿含着掩不住的期待。

用不幾天，一隻隻玉蘭花蕾漸漸大了，猶如飽蘸濃墨的玉筆，在蕩漾的春風裡、在蔚藍的麗空下，揮寫着春天爛漫的詩行。好似得了誰的号令，這些狀元筆似的花苞一股腦兒盛開了，猶如雪濤雲海蔚為壯觀，且芬芳馥郁，遠遠就能嗅到那縷縷清芬的氣息。宋代詞人趙長卿一句“東風卷盡辛夷雪”，寫出了白玉蘭如冰雪般清逸脫俗的風姿。

玉蘭，又名望春花、辛夷、木蘭、應春花、木筆花、玉堂春等，是木蘭科木蘭屬落葉喬木，它是我國原産觀賞類植物，栽培曆史悠久。

早在春秋時期，已出現了關于對野生玉蘭的培育。楚國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常以純潔的玉蘭為意象，表達其高風亮節的品格，如在《離騷》裡，即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之句；在《九歌·湘夫人》中，贊曰：“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在《九章·涉江》裡，詠道：“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禦，芳不得薄兮。”從中也說明古人栽培玉蘭的曆史遠在兩千多年以上。

玉蘭花有白、紅兩色。白玉蘭一般先花後葉，簇簇花蕾等不及嫩葉嫩枝抽出，甚而不待新柳綠楊綻露風姿，已然率先綻放，大團大團的花朵猶如冰清玉潔的仙子翩然而來，陣陣香氣沁人心脾，引得文人騷客紛紛詠贊。明代有“吳中四才子”美譽的文征明，素愛白玉蘭，他寫有一首《玉蘭》，詩雲：

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

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試羽衣。

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風微。

玉環飛燕原相敵，笑比江梅不恨肥。

這團團簇簇的白玉蘭像玉像雪，像仙女試妝，風姿綽約，香風陣陣，詩人字裡行間溢滿了對白玉蘭的情有獨鐘。

與文征明同時代的明代書畫大家沈周愛畫白玉蘭也題白玉蘭，他曾寫有一首《題玉蘭》，以美人喻花，寫得是香豔無比：

翠條多力引風長，點破銀花玉雪香。

韻友自知人意好，隔簾輕解白霓裳。

春風撩弄千般風情，使得枝枝杈枝的白玉蘭潛藏的美豔顯露出來，顔色如銀似玉又像雪，潔白無瑕；香氣淡雅柔和，清新宜人。這亦真亦幻之感，令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啊！

紅玉蘭，也稱紫玉蘭，其花蕾又名“辛夷”，比白玉蘭開花稍晚，其花朵豔麗怡人，芳香淡雅，且樹形婀娜，枝繁花茂，孤植或叢植都很美觀，是家居庭園、城市公園、遊園等優良的綠化、觀賞植物。明代的另一詩人睦石愛着紅玉蘭的嬌豔多情，在他的筆下其更有一番迷人風姿：

霓裳片片晚妝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淺暈，故将清露作芳塵。

紅玉蘭宛若穿着霓虹羽衣的仙子，衣袂飄飄，婀娜多姿，天邊絢麗的朝霞染上她嬌羞的面龐，紛紛飄落的花瓣即使變成塵土，也将伴着晶瑩的露珠，散發出清遠的香氣。

鄉間二三月，有紅玉蘭掩映的村落更添無限風情，更讓人生發美好的遐思。明代襲封秦王的朱誠泳，于山野考察辦學途中，偶遇一樹樹紅玉蘭潤染的鄉村，遂以《問人求辛夷》為題賦詩曰：

辛夷才著兩三花，花下開尊定幾家。

折贈一枝君莫惜，東風甯肯護繁華。

此中野趣令人堪愛。明代中葉的大學者胡應麟布衣一生，卻喜獵遊，廣交天下，他從浙江桐廬到河南新安遊曆，且行且吟，寫下了很多雜詠詩，其中一首《辛夷館》雲：

愛此幽人居，春風滿庭戶。

指點辛夷花，忘卻來時路。

在一路芳華的辛夷花環繞之下，詩人竟然忘卻了歸路。

木蘭因其花蕾酷似飽滿的毛筆頭，故又稱木筆、木筆花，是許多文人雅士的喜愛之物，常以此為題表達妙筆生花的心願。後蜀以填詞、繪畫、吹笛子著稱的歐陽炯，寫辛夷花寫得巧：

含鋒新吐嫩紅芽，勢欲書空映早霞。

應是玉皇曾擲筆，落來地上長成花。

——《辛夷》

其想象之奇特！、“明代三才子”之一的徐渭也是詩書畫俱佳，他寫道：

束如筆穎放如蓮，畫筆臨時兩鬥妍。

料得将開園内日，霞箋雨墨寫青天。

——《木筆花》

其豪情之沖天！明代詩人張新夢裡都盼着有一支這樣的妙筆：

夢中曾見筆生花，錦字還将氣象誇。

誰信花中原有筆，毫端方欲吐春霞。

——《辛夷》

其期望之殷切！明代戲曲作家高濂把木蘭花寫得更美氣：“心吐毫，枝折管，細萼芳苞春日暖。疑醮水，欲書空，寫出韶光留著款......”（《木蘭花》）其氣度之超然！

在所有寫木蘭的詩詞中，當屬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寫得最多最靈秀，他前前後後大概寫了五首有關玉蘭花的詩，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對其情真意切愛之深。如《戲題木蘭花》雲：

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豔風吹膩粉開。

怪得獨饒脂粉态，木蘭曾作女郎來。

這是寫的紅木蘭，最後說此花如此美麗妖娆，原來古代代父從軍的花木蘭曾經是脂粉紅妝啊！再如《代春贈》：

山吐晴岚水放光，辛夷花白柳梢黃。

但知莫作江西意，風景何曾異帝鄉。

這首寫的是白玉蘭，是詩人被貶江西時所作，前面寫出了玉蘭輝映下的江州美景，如此風景如此情，千萬不要因為被貶到江西，就認為不如意，這裡的風景和長安有什麼不同呢？風格明快，樂觀豁達，超然灑脫的情形溢于言表。他還寫了一首戲谑高僧的詩作：

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

芳情鄉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

——《題靈隐寺紅辛夷花，戲酬光上人》

靈隐寺僧人光上人是白居易的老友，詩中的紫粉筆、尖火焰、紅胭脂、小蓮花，這些都是辛夷花的别稱，白居易把辛夷花比拟成美人，深情款款望之，難道不令人思春思鄉而動情嗎？戲谑調笑之意油然而起。

玉蘭花不僅賞心悅目，令人詩情盎然，它還是一種療人疾患的良藥。其性味溫、辛，有祛風散寒、通竅之功，可治頭痛、鼻塞不通、齒痛等症，可用于勞累後發生血壓升高等頭痛。

白玉蘭花可食可用，可提取香料，其種子可榨油，是一種名貴的香料和化工原料。玉蘭樹抗煙塵能力強，具淨化空氣的作用，還常作為工礦企業的綠化植物。尤其是紅玉蘭的花蕾，烘幹炒制後中醫上稱之為“辛夷”，其藥效更為顯著，有收縮鼻黏膜血管，通竅、消炎之效。

《本草綱目》認為，辛夷善治鼻淵、鼻鼽、鼻瘡及痘後鼻瘡。現代中醫以辛夷為主藥，辨證輔以白芷、防風、藁木、柴胡、蒼耳子，用來治療急性慢性鼻炎、過敏性鼻炎、肥厚性鼻炎、鼻窦炎、副鼻窦炎等，均有較好療效。

“試問春風何處好，辛夷如雪柘岡西。”（北宋.王安石《烏塘》）在這寒意料峭、萬花寂然的早春，折取一束帶着晨露、散發芬芳的白玉蘭送與你，爛漫的春天會永駐你心裡......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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