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1：全球主要的棉花産地在哪裡？

答案是亞洲。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在 2019 年發布的報告《農業前瞻》（Agricultural Outlook）顯示，全球超過 6 成棉花産自亞洲，中國是全球第二大棉花生産及貿易國，而美國位居全球第三，巴西和巴基斯坦分别是第四名和第五名。

如果聊到棉花消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OECD 和 FAO 聯合發布的報告隻統計了工廠消費，但我們可以發現，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棉花消費國，測算下來在 2016 年至 2018 年間，平均要消耗 8758 千噸棉花，但中國僅生産 5505 千噸，也就是說，中國在棉花領域其實還要依賴進口。

世界貿易組織（WTO）在 2019 年 4 月發布的《全球價值鍊發展報告 2019》指出，中國是全球價值鍊（GVC）貿易的深度參與者。報告作者提出了幾個統計指标，根據越過國境線的次數和目的，将最終産品和附加值産品的生産分為三類：純本地、傳統貿易和全球價值鍊。

傳統貿易就是以消費為目的直接進出口商品，而全球價值鍊意味着國際生産線與消費的融合，比如中國的棉花被運到菲律賓加工成面料，土耳其工廠又采購了這批面料用來制衣。

以紡織産業為例，2000 年至 2017 年，中國的工業發展十分迅速。報告認為：“中國已經成為全球最大和唯一的供應中心；從這個圖表來看，中國已經把所有其他區域中心和周邊國家推到了傳統貿易網絡的邊緣。”不過，下面這張圖隻能體現中國在國際紡織産業貿易裡地位重要，并沒有涉及到具體原材料的生産加工線。

Q2：新疆棉最近幾年都賣到了哪裡？

新疆是中國最大的産棉區。根據國家統計局 2020 年的公告，新疆棉花産量約占全國總量的 87.3%，連續 26 年位居全國第一。當人們聊到中國棉花，十有八九是新疆棉。

但這些棉花大部分并沒有賣出國。自 2010 年起，棉花就從新疆主要出口品欄目中消失了。這有兩點原因，一是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棉花消費國，新疆棉也被用來滿足本地需求；二是新的加入者讓新疆棉逐漸失去了競争力。

2005 年後，中亞國家棉花産業興起，但因中國人力成本不斷增加，加上人民币升值，中國棉花價格超過了國際貿易價，不再便宜。作為中國最大的産棉區，新疆棉花的出口量開始下滑。

中國也更少做産業鍊下遊的原材料生意。2009 年之後，中國紡織企業開始對棉花做精加工，紗線、布等棉織品變成了主要出口物，而這些貨物大多被賣到了歐盟和俄羅斯。

Q3：新疆棉花的品質真有那麼好嗎？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副教授賀道華研究棉花的培育，和棉花打了快一輩子交道，擔任中國農學會棉花分會理事。他告訴未來預想圖，新疆地區的棉花以長絨棉最為出名，這類棉花纖維長，品質好，是制作高級紡織品的原材料。事實上，長絨棉僅占新疆棉花總産量的一小部分，細絨棉才是主要種類。

2016 年，農業部對全國主要産棉省的細絨棉做了品質檢測，結果顯示，不同産區的棉花各有優勢，而産自于新疆的棉花優勢更為突出，尤其在伸長率、反射率、白棉占比等方面。

賀道華補充說，學界普遍認為，新疆棉花的高質量，離不開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足夠的光熱、幹燥的氣候和晝夜較大的溫差，都十分利于棉花生長。值得一提的是，新疆是中國唯一适合種植長絨棉的地區。

Q4：BCI 是誰？

BCI 的全名叫作良好棉花發展協會（Better Cotton Initiative）。“良好棉花”這個想法最初誕生于 2005 年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的一場圓桌讨論會上。

2009 年，BCI 在瑞士日内瓦注冊為非營利性國際組織，遵循聯合國提出的“可持續農業”“全球可持續水資源”等守則，目前在 21 個國家和地區推廣“良好棉花”種植标準及行動，主要教授農民可持續的種植方式，比如如何在灌溉時節約水和能量。2017 年，BCI 曾表示它認證的“良好棉花”占到了國際棉花生産工業的 14%，而 2020 的年度目标是 30%。

此外，即使産品标上了 BCI 的認證 logo，也無法物理上追溯生産鍊，這和很多類似的非營利性認證項目很不一樣。BCI 的解釋是，因為紡織生産鍊非常複雜，他們會計算 BCI 零售商和品牌成員訂購了多少“良好棉花”，并給他們信用評級，采購量仍然要由 BCI 的在線平台跟蹤。

BCI 自稱是“多利益方協同管理”（multistakeholder governance），也就是說，它要把棉花産業所有利益相關的人拉進來一起解決問題，這體現在它的會員和認證制度上。截至 2020 年 5 月，BCI 擁有 1953 名成員，細化為 5 個層級。2011 年，英國《衛報》曾報道過這個組織：“BCI 的影響力不隻體現在他們的棉花占領了全球 40% 的紡織生産鍊，而且還有 80 個國家 3000 多萬農民靠 BCI 謀生。”

但針對 BCI 也有一些批評的聲音。《衛報》的報道就指出，BCI 沒有為消費者提供正式的産品标簽制度，也沒有向農民支付更高的報酬。

但 BCI 還做了不少事。他們運營一個叫“良好棉花平台”的在線項目，為超過 8000 名紡織工業的服務商、生産商提供數據服務。這可能意味着，加入 BCI，一家品牌公司可以直接擁有完整的紡織供應鍊，不需要花時間精力去搭建。“這可能會導緻服裝公司在生産上有利可圖，但他們證明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同時，農民依然是貧困的。”《衛報》評論道。

有意思的是，2017 年 11 月，法國電視二台的新聞秀 Cash Investigation 曾在節目中提出同樣的質疑，指控 BCI 有“漂綠”行為。這個新名詞其實意味着“洗白”，Cash Investigation 認為，BCI 向品牌公司出售産品形象包裝服務，其實并沒有真的改變環境。目前該視頻在 YouTube 上已無法觀看，下架時間不明，曆史記錄顯示它曾有 119 萬次播放量。

Q5：棉花采購時，公司們看中哪些要素？

這可能要分兩方面來解釋。作為原材料，棉花的好壞會影響紡織品的質量，位于第二産業鍊的制造商和供應商們往往有一套嚴格、細緻的标準。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農學院副教授賀道華告訴未來預想圖，評價棉花質量的好壞，最關鍵的兩個指标是纖維長度和比強度。“棉花纖維越長，越易于加工，比強度越大，産品就越結實。”他進一步解釋說。除此之外，纖維的粗細程度（馬克隆值）也有參考價值，粗纖維質感類似亞麻，不太适合貼身穿着。

另一方面，品牌們更在乎“可持續發展”的名聲了。“可持續發展”這個詞最早出現在 1980 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世界自然資源保護大綱》上，共有 35 個國家簽署了這個協議，當時它的定義是：“必須研究自然的、社會的、生态的、經濟的以及利用自然資源過程中的基本關系，以确保全球的可持續發展。”

1. 在世界各地消除一切形式的貧困。（No poverty）

2. 消除饑餓，實現糧食安全、改善營養和促進可持續農業。（Zero Hunger）

3. 确保健康的生活方式、促進各年齡段人群的福祉。（Good Health and Wellbeing）

4. 确保包容、公平的優質教育，促進全民享有終身學習機會。（Quality Education）

5. 實現性别平等，為所有婦女、女童賦權。（Gender Equality）

6. 人人享有清潔飲水及用水是我們所希望生活的世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Clean Water and Sanitation）

7. 确保人人獲得可負擔、可靠和可持續的現代能源。（Affordable and Clean Energy）

8. 促進持久、包容、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實現充分和生産性就業，确保人人有體面工作。（Decent Work and Economic Growth）

9. 建設有風險抵禦能力的基礎設施、促進包容的可持續工業，并推動創新。（Industry, Innovation and Infrastructure）

10. 減少國家内部和國家之間的不平等。（Reduced Inequalities）

11. 建設包容、安全、有風險抵禦能力和可持續的城市及人類居住區。（Sustainable cities and communities）

12. 确保可持續消費和生産模式。（Sustainable Consumption and Production）

13. 采取緊急行動應對氣候變化及其影響。（Climate Action）

14. 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及海洋資源以促進可持續發展。（Life Under Water）

15. 保護、恢複和促進可持續利用陸地生态系統、可持續森林管理、防治荒漠化、制止和扭轉土地退化現象、遏制生物多樣性的喪失。（Life on Land）

16. 促進有利于可持續發展的和平和包容社會、為所有人提供訴諸司法的機會，在各層級建立有效、負責和包容的機構。（Institutions, good governance）

17. 加強執行手段、重振可持續發展全球夥伴關系。（Partnerships for the goals）

後來到 2015 年，聯合國計劃開發署制定了 17 個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标，向公衆科普“可持續發展”（Sustainability）這個詞。“可持續”不僅意味着環保節能，還有為下一代人類考慮的意思。2018 年，聯合國将時尚産業加入了可持續目标。

注重品牌形象的公司們，早就開始把可持續發展納入考慮。宜家在官網專設了一個可持續發展主頁，展示它在原材料和氣候環境保護上的努力。早在 2013 年，蘋果就表示要讓所有數據中心使用可再生能源，後來這個計劃發展到了零售門店、辦公室和工廠。

這也催生了一些一開始就以可持續和自然保護為理念的品牌，比如 FREITAG，這個回收卡車防水布制包的品牌于 1993 年在瑞士成立。JW Anderson 和 Levi's 等時尚品牌也曾推出可持續的服裝系列。就在 2021 年 3 月 24 日，優衣庫剛剛把一隻綠色的哆啦 A 夢任命為“全球可持續發展大使”。

Q6：該怎麼看公司們與 BCI 的可持續願景？

這裡又要提一次 BCI。這個組織把可持續棉花分為三大類：回收棉花、良好棉花和有機棉花，而“良好棉花”在可持續棉花中占主導地位——根據 BCI 的數據，全球 80.2% 的可持續棉花屬于它認證的“良好棉花”，這些棉花将會占到全球生産鍊的 30%，這也導緻試圖實行“可持續化”戰略的企業和品牌很難避開它——無論它們是否想要公開參與針對各種事件的表态。

另外，與很多 NGO 不同，BCI 是一個自上而下的組織。它吸引了供應鍊各環節的公司與組織加入他們，試圖通過大公司的影響力去改變底層供應鍊，但卻沒有辦法給底層供應鍊提供更高的價格或者其他直接好處。

所以，作為一個試圖推廣良好棉花的組織，它可能有一個看上去不錯的願景，但是方法并不明确。那些加入它的公司們，想法也不會像“改變世界”或“讓世界變得更好”那麼簡單，所有的可持續發展都會與商業緊密聯系在一起。從公司們的生存法則來說，可以有“暫時不獲利的可持續”，但不會有“前景虧損的可持續”。在這場圍繞可持續議題的表态中，每個人都會站到對自己最有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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