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在湘北水鄉,朵朵白雲在天上飄的日子似乎并不多見。晴和的日子,雲淡天高,瓦藍瓦藍的天幕遼遠深邃,即便有那麼些白雲,也如高飛的白鶴,高高在上,拒人千裡,一絲絲一縷縷,散漫的貼在天邊,如早春遠山上殘留的冬雪,很難聚朵成片,更多的時候,萬裡碧空一絲不挂,顯得空乏而直白。雨季來臨,鉛灰色的雲塊遽然湧來,鋪天蓋地,密密匝匝地在頭頂上擠成一頂碩大的帳篷,濕漉漉的鉛雲滴滴答答,仿佛随便扯下一塊都能擰出一盆水來,一連幾日不見天光。隻有烏雲散去,将晴未晴的晨昏,天邊會出現幾朵雲霞。唐代郭震有詠雲的詩句:“聚散虛空去複還,野人閑處倚筇看。不知身是無根物,蔽月遮星作萬端。”一直以為雲是仙道之物,是天的一部分,白雲蒼狗,聚散虛空,無根無魂。直到去了雲南,才颠覆了我對雲的認識,原來,雲也是有根的。
那個給“雲南”命名的人一定位了不起的詩人。從香格裡拉的梅裡雪山到麗江的玉龍雪山,從大理的蒼山洱海到昆明的西山滇池,從石林到西雙版納,從高海拔的北部雪山到低海拔的南端原始森林,雲南之上看不到一塊完整的天空。一朵朵,一團團,一片片的白雲在頭頂上遊走,雲縫間露出的天空仿佛一個個深不見底的深藍色天井。厚重的雲朵牢固地堆砌在一起,邊沿處蓬松而潔白,在陽光的照射下有白銀的質感和水銀的光澤,隻要你肯想象,所有現實生活中有形的東西都可以在雲朵中找到對應的形狀。
沒想到雲竟然可以與人這麼親近,想象中那些雲霧缭繞的仙山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呈現在眼前。每一座山峰幾乎都對應着一朵白雲,每一朵白雲都環繞着一座青山,雲是山的魂,山是雲的根,而風是雲的翅膀。晨昏之間,雪山下,蒼山腳,乳白色的霧霭從溪谷間,樹根處緩緩升騰,一縷一縷,升到半山擰成一股,一股一股,升到山頂聚成一朵,一朵一朵在山尖彙成一團,一團一團,在山于山之間連成一片。山,如害羞的新娘,将頭掩藏在自己編織的帷幕中。如若乘車翻山越嶺,便如同騰雲駕霧,輕盈的霧霭漂浮在眼前,好像伸出雙手,便可掬一捧帶回家。雲,不再是天上之物,天,在雲之上,它是天地的分界線,是大地的帷幕。
上午,陽光從雲縫裡透過來,筆直的光柱随雲遊走,仿佛無數燈柱在大地上來回投射。雲在天上走,鳥在雲裡飛,從容淡定,慵懶舒緩,一塊塊的雲影從山坡移到山谷,從山谷移到碧綠的麥田,又從麥田爬上另一座山頭,光與影在大地上歡快的追逐嬉鬧。一朵雲走散了,很快會被另一朵雲所接納,聚散離合,随心所欲。夕陽西下,白雲将高原的黃昏拉長了許多。夕陽在即将墜入某個山頭之前,點燃了漫天雲朵,整個天空在燃燒,紅黃橙紫,漸變的,混合的,雲将殘陽的餘晖渲染得如同金碧輝煌宮殿,美輪美奂的黃昏,除了驚愕的張大嘴巴,卻很難找到一個确切的形容詞來贊歎。恨不能裁剪一塊下來,拿回去做幾件花衣裳。難怪,雲南少數民族服裝那麼漂亮,大概是被這漫天雲霞侵染的吧。下雨了,雲朵們顯得從容不迫,波瀾不驚,隻是某一團雲突然變暗了一些,加重了一些,雲朵下方便莎啦啦響起雨聲。周圍的雲依然那麼白,陽光依然那麼燦爛,隻是那麼一小會兒,那團雲就像擠過奶的奶牛,馬上恢複了先前的潔白和輕盈,仿佛那陣雨隻是它的一個夢。
《說文解字》曰:“雲,大澤之潤氣也。”“雲,山川氣也,從雨,雲象回轉形也。雲覆日也。霃,淹雲久陰也。凄,雨雲起也。雨雲貌也。”雲之根,雲之魂,在高山,在大澤。神聖的雪山,秀美的蒼山,便是白雲的根。浩瀚的洱海和滇池大概就是白雲的故鄉吧,泱泱大澤,它們将自己的有形的液态升華成飛翔的雲朵,朵朵白雲倒影水中,雲,是湖湖泊倒映在天空影子。
陶公曰“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古往今來,多少人以閑雲野鶴作為自由生活的參照,熙熙攘攘,俗世紅塵,試問有幾人能超脫如閑雲?生活中,沒有雲的天空是貧瘠的,有雲的地方離天堂最近,距俗世愈遠。累了嗎?倦了嗎?去雲南看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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