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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洱海到底什麼樣

旅遊 更新时间:2024-07-19 22:25:45

大理洱海到底什麼樣(大理遭報複式旅遊)1

突如其來的人流,讓一些大理本地人崩潰了。“救救我,我一個本地人搶不到早飯。”“打車打不到,買奶茶買不到,我都不敢出去吃飯,生怕排不到,那天去大理古城,差點給我擠溝裡。”

文 | 徐晴 曾詩雅

編輯 | 金匝

運營 | 繪螢

人山人海

一成驚訝地發現,一座城市,竟然可以在短短一周内,從極度冷清變得極度熱鬧。

7月中旬,為了躲避酷暑,他從杭州來大理休年假。初到大理時,遊客不算多,他走在大理街頭,能看到一些餐廳還關着門,有民宿門上貼着“轉讓”兩個大字,還有一些幹脆不做了,用1000塊錢一個月的價格長租出去。

隻是一周後,情形就完全颠倒了。那天早晨,他剛從酒店走上大理街頭,烏泱泱的人群就把他吓了一跳——獨行的遊客,挽着手的情侶,帶着老人、小孩一起出遊的家庭,連舉着小旗、吹着哨子、浩浩蕩蕩的旅行團都久違地出現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在一夜之間冒出來的。走到哪兒,哪兒就在排隊,剛踏進餐館,他被直接告知:“已經排滿了,不用等了。”古城的路擁擠得像杭州早高峰的地鐵,“誰能想到,過個馬路,我能擠出一身汗?”

到了夜裡,熱鬧還沒有散開,大理知名景點三月街放起煙花,照亮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年輕人詹達站在街頭,掏出手機對着煙花拍了一會兒,又拉到人群:“全是人!”他忍不住抱怨道。這是他待在大理的第三年,7月23日這天,三月街火把節,他第一次在大理見到了洶湧的人潮。

有人調侃,這個夏天,全中國幾乎一半的人去了雲南,這其中幾乎一半的人去了大理,以至于木木最終選擇“逃離”大理,錯開高峰。她是一名網文作者,為了采風,在6月中旬來這裡旅居一個月。她見證了遊客湧向大理的時間,“應該是7月”,暑假和人潮一起到來。

大理洱海到底什麼樣(大理遭報複式旅遊)2

▲ 夜晚的古城,人頭攢動。圖 / 受訪者提供

感受最明顯的是交通:剛來大理時,木木打車還不需要排隊,兩分鐘内一定會有司機接單;到了7月初,變成了排隊幾十人;7月15日,已經離開大理的她,收到一位留在大理的朋友的吐槽:“今天打車,排隊的有一百多人。”也是在那一天,木木住的那間民宿的老闆高興地宣布,所有的房間全部被訂完了。

面對湧來的人潮,丹妮喜憂參半。她之前是一名酒店行業從業者,在2020年和愛人一起來大理,也開了一家民宿,自此就是一段長久的沉寂期。現在,熱鬧回來了,“從沒有在大理看到過這麼多人”,但整座城市并沒有做足準備。民宿的一位客人,因為打不到車,在民宿裡待了快一整天,下午四點才步行去附近逛了逛。還有的客人出去玩回不來,實在沒辦法,丹妮隻能讓愛人開車幫忙接回來。她還眼看着周圍的民宿價格飛漲,幾十元的漲到幾百元,400元的漲到1600元,1000元的漲到4000多元。

江蘇人朱哲2021年來大理“抄底”民宿,簽了12年的合同,前三年的年租金都是7萬元,這個價格,是疫情前的一半。就在這個月,他突然陷入忙碌,14間客房全部被訂滿,“幹洗公司來收毛巾,完全收不過來,打掃房間的阿姨檔期也排滿了,老闆們撸起袖子開始自己幹”。客人太多了,他加了一個客棧老闆的微信群,直到夜裡12點,還有人在群裡幫客人找住的地方。

5月份,大理最冷清的時候,丹妮的愛人曾經勸另一位朋友“抄底”,來大理投資民宿,朋友磨蹭了兩個月,沒有買,現在“腸子都悔青了”。還有一家民宿5月份裝修,本來可以7月裝完,也是步調慢了一些,現在還沒有開業,那位老闆感慨,有些錢就不該自己去賺。

除去古城一帶的民宿,大理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蒼山洱海,而蒼山洱海,最近也變成了“人山人海”。

一成聽在蒼山景區做志願者的朋友說起,景區會統計遊客數量,最近,遊客從每天一百人飙升到了一萬人,索道外面排起好幾百米的長隊,上山排隊兩小時,下山排隊一小時。丹妮的愛人有一天路過蒼山,發現“兩年都沒見過的馬被牽出來了”,面對數量龐大的遊人,它們生疏并疲憊,景區裡遍布新鮮的馬糞,不遠處,長長的隊伍忍着臭味,仍然在排隊。

7月下旬,全職攝影師蔓蔓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洱海的龍龛碼頭,一到附近,眼前全是提着白婚紗的新人,從清晨到晚上,總有人在這裡取景拍照,早上拍日出,天黑了放煙花,碼頭沒有閑着的時候。

洱海邊上還有一個著名的打卡地,大家稱之為“S彎”,彎道左邊是洱海,右邊有一座白色的房子,遊客站過去拍照,有一種小清新、日系的氛圍。這些天,彎道上永遠站滿了人,蔓蔓吐槽:“全是人,找不到彎在哪兒。”在社交平台上搜索“S彎”,點贊最高的帖子是:如何把彎道背景上的其他遊客摳掉。

突如其來的人流,也讓一些大理本地人也崩潰了。“救救我,我一個本地人搶不到早飯。”“打車打不到,買奶茶買不到,我都不敢出去吃飯,生怕排不到,那天去大理古城,差點給我擠溝裡”。為了防止擁堵,本地人甚至主動放棄了開車和打車,改騎電動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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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爆滿的大理。圖 / 受訪者提供

荒誕

一成來大理,是為了尋找一種抽離日常的生活。

他在一家以卷著稱的互聯網公司工作,在公司待得久了,走路會變快,語速會變快,對時間的利用也會到“極緻”,晚上11點,他還得拉着大家開一天中的最後一個組會。

但大理不一樣,在一成心中,它代表着一種“慢”。在大理,沒有人會問“幾點了”,也沒有人做計劃,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規劃。他喜歡洱海,帶一杯咖啡坐在洱海邊,看着藍色的天映着藍色的水,蓬松的白雲在天上飄,時間就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大理洱海到底什麼樣(大理遭報複式旅遊)4

▲ 壯麗的蒼山洱海。圖 / 視覺中國

這裡幾乎算得上是他的精神家園,從2007年到現在的15年裡,他已經來過大理二十多次,但他最想念的,還是疫情前的大理。他覺得那時的大理,處于一種“想熱鬧可以去熱鬧的地方,想冷清也可以去冷清的地方”的狀态,從各個地方湧來的人們,讓他體會到了一種烏托邦式的社區氛圍。

相比其他旅遊城市,大理自有一種獨特——景區與生活區并沒有完全隔離開,本地人跟遊客可以在同一個空間裡相遇,古城的街道附近散布着民居,也散布着民宿、餐廳、酒吧、咖啡館、烘焙店,這些有人流就能運轉的産業,能滿足遊客的消費需求,也能支撐起文藝青年們成本并不高的生活。丹妮說,大理的很多景區和民宿會招募志願者來工作,為他們提供食宿,不少人剛來大理,也會選擇去古城擺攤,或是到咖啡館打工來維持生計。

但在疫情發生後的這些日子裡,大理的熱鬧與冷清都非常極端,烏托邦式的氛圍也逐漸沉寂。

最先受損的,是那些開了店的老闆。詹達在2019年10月來大理常住,熱鬧的記憶隻持續了兩個多月,之後的兩年裡,盡是無可奈何的荒誕。

一位開民宿的朋友,曾經把大床房的價格壓到二十多元一晚,依然沒有人住。開酒吧的朋友眼瞅着客人太少,請來“群演”湊熱鬧,參演的人,正是那些沒有生意的民宿老闆們。“群演”的工資在50-100元不等,但大家覺得,“蒼蠅腿也是肉”。除了做“群演”,民宿老闆們被“分流”,有的去擺地攤,有的去開網約車,詹達還記得,一位朋友去租車,車行的人一眼就看穿:“很多民宿老闆都過來跑滴滴了。”

丹妮對今年的五一印象深刻,大家都以為,小長假大理會迎來一波遊客,她認識的一個手握3個院子、十幾個房間的民宿老闆,為此一下招了4個管家,但最後,管家們都沒咋派上用場,上個月再問,4個管家就剩一位了。她記得,五一那天,大理降溫了,體感溫度隻有17度左右,還下了雨,走在古城的路上,一個人都看不到,“心比天還冷”。很多人倒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民宿的裝修費和購置的物品都不要了,直接把房子還給房東。

本地人的生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木木記得大理古城的6月,不是暴曬就是暴雨,“街上編辮子的阿婆比遊客都多”。有一回,三個阿婆圍着她和朋友說:“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幫你們編辮子。”她們砍價到20元,阿婆們面露難色地請求:“能不能多給我們一塊錢,不然我們三個人不好分。”

那些工作相對靈活的人同樣受到了沖擊。導遊小王一度轉行,他在旅遊公司沒有底薪,帶了遊客才有收入,有好幾個月,他的收入是零。同事們都離開了大理,去做銷售、中介,他也買了個小推車,到古城賣地方特色小飾品,收入微薄。他跟女朋友本來打算結婚,考慮到籌備婚禮、買婚房都要花錢,婚期遲遲定不下來。

因為有山有水,大理曾是最熱門的婚紗照拍攝地之一,有至少30家高端定制婚禮的企業、70家婚紗攝影工作室開在這裡。疫情之前,洱海生态廊道附近每天有近600對情侶在拍婚紗照。但在今年3月,攝影師蔓蔓一個月隻能接到零星的單子,一個月工作不到十天,她問了曾經工作過的婚紗攝影店鋪,單量跟她一樣少。

日子總還要過下去。整個上半年,詹達生活的常态是,跟無所事事的人們聚在一起,一起玩桌遊、露營、組隊采菌子,騎電瓶車環遊洱海。但無論白天笑得多麼開懷,深夜打開他們的朋友圈,看到的全是失落和苦悶。堅持不下去的人太多了,這兩年多,詹達目睹了很多人離開大理,有民宿老闆、導遊、攝影師,以及文藝青年們。

在小紅書上,一位年輕的攝影師說自己在2016年6月定居大理,又在2020年6月離開,“就像讀了個本科”。她覺得,在大理生活,最大的難題是如何賺錢,在一個重度依賴旅遊業的城市,能做的生意,都與遊客相關,比如客棧、旅拍、餐飲,競争之大超乎想象,疫情又給這個行業增加了極大的不确定性。她一度覺得,大理不适合長久居住,得先去大城市賺錢,賺夠了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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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時,空蕩蕩、沒有遊客的大理古城。圖 / 受訪者提供

回來

時間回到這個夏天,詹達發現,最近已經很難見到那些開民宿的朋友們了。大家都“忙到飛起”,從前他們的朋友圈多是表達emo的心情,現在全換成攬客的話術,并附上溫馨提示:“要提前訂房哦,晚了就沒了。”

大理和雲南都在複蘇:整個7月,大理預計将接待超600萬遊客;2022年上半年,雲南共接待遊客3.59億人,達到了2019年同期的89.8%。

這份熱鬧與雲南防疫政策變得寬松有直接的關系。自從工信部6月29日公布行程碼“摘星”,來雲南的遊客不需要隔離7天,也沒有了複雜的報備手續,3天做2次核酸就可以了。從7月19日起,大理還提供免費核酸,38個免費核酸檢測點遍布在城市的不同角落。

另一個原因,是大理的火把節。之前兩年因為疫情,大理并沒有舉辦火把節,一年一度的節日變成了三年一度,也顯得格外珍貴。詹達已經感受到人們慶祝節日的熱情。7月22日晚上,位于野豬林的一家農莊舉辦了小火把節活動,成群的遊客被吸引過來,因為人太多,進村的馬路被車輛與人群堵死。組織方沒辦法,告訴詹達他們,上一撥人離開後,下一撥才能進入。

大理洱海到底什麼樣(大理遭報複式旅遊)6

▲ 熱鬧的火把節。圖 / 視覺中國

在這個可能是史上最熱的夏天,人們能去的地方是有限的,涼爽且防疫政策寬松的,隻有那麼幾個,以至于“全國一半的人去了新疆,一半的人跑到雲南”。一成來之前,杭州熱得像個巨型桑拿房,有人買了生雞蛋,拿回家已經變成了半凝固的“溫泉蛋”。但大理氣候宜人,全年平均氣溫在11-22℃之間。來了大理,他才發現,有許多和他口音相似的江浙滬人來避暑,其次是帶着保姆出遊的家庭,當然,還有孩子來參加各類夏令營。

除了這些原因,去大理的理由本就是數不盡的。比如高性價比,相比新疆,來這裡的旅程更短、更便利,相比海南,這裡的物價又更低廉;又比如詩意的風景,下關的風,上關的花,蒼山的雪和洱海的月。

萦繞在大理空氣裡的閑适、靜谧,足以讓來到這裡的人們有一場心靈的休憩。幾乎每個夜晚,木木都要爬到民宿的屋頂,看頭頂上漫天的星空,牛郎星、織女星,還有小熊星座都異常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見牛郎星、織女星中間隔的那一道銀河”。

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大理還寬容地接納了那些被工作、分手、疫情或是裁員傷透了心的人們,“安撫”他們的靈魂。

一成在大理時的鄰居經曆了北京教培行業的震蕩,拿到一筆裁員賠償之後,來大理休整身心。大理一個月1000塊的房租、每個月不到3000元的生活成本在最大程度上撫慰了他,他每天跑步,閑逛,焦慮成了一個陌生詞彙。

去洱海之前,家住嘉興的木木經曆了一段長時間的居家隔離生活,日常就是對着牆壁、手機和電腦。她陷在一個信息繭房裡,每天充斥着各類消息,讓她惶恐不安,但這些情緒在她爬上大理的那個屋頂後都消散了。在大理的那一個月,木木在一家咖啡店給自己辦了卡,她時常抱着電腦找到一張舒适的椅子,等思路開闊,就把鍵盤敲得像驟雨打在橫梁木上。

除了短暫駐足的遊客,願意落腳大理的年輕人也回來了。

前紀錄片行業從業者唐雪丹,将大理稱為“大理福尼亞”,因為“與四季充滿陽光、愛和鮮花的加州一樣,都是熱愛自由與流浪的嬉皮士的聖地”。這是不少文藝青年心之所向的地方,“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人在大理落腳紮根,開客棧的、搞音樂的、做藝術的、旅行的、寫書的,或者什麼也不幹隻是随便晃蕩的”。

被“大理福尼亞”的氣息吸引,總有新鮮的年輕面孔出現在大理,一茬接着一茬。蔓蔓說,上一波文藝青年走了,以留學生為代表的“數字遊民”來了。前幾個月,一走進咖啡館,聊天時往外蹦英文的人變多了,經常聽到有人說“我之前在德國讀書的時候”“之前在美國的時候”,另一個人接話:“哦,我也去過。”

還有那些财務自由、來大理“候鳥式養老”的人。木木住的民宿老闆的媽媽,是一位退休的女教師,一年拍了四百多個短視頻,記錄自己學畫畫、學紮染、學吉他的日常。丹妮也是如此,她把北京的房子租出去,舉家搬到了大理,計劃在這裡以民宿為依托,度過後半生。

蔓蔓還曾看到一群人,在寺廟附近流浪,白天吃寺廟的免費齋飯,晚上就睡在帳篷裡,天氣好的時候,他們拿着毛筆蘸水在地上寫字,等字迹幹透,再寫一遍——同樣地,大理又重新托起了他們的“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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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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