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每年都要去一回,不為别的,隻為口腹之快。
無錫就是這樣的地方。差不多再過兩個星期,就該去一次了。
對我來說,能在無錫找見一家對味的太湖船菜,這一趟就不算白跑了。
中國傳統有四大菜系,後細分為八大菜系。四大菜系中的淮揚菜以精細聞名,講究刀工、火候和視覺呈現。
淮揚菜的組成部分是淮安菜、揚州菜和金陵(南京)菜,也吸收了一些徐海菜和蘇錫幫的元素。
無錫菜屬于蘇錫幫,調味偏清淡,重原鮮,出品精緻,其中一些菜肴的甜度獨步天下。
太湖船菜多見于無錫,與無錫菜又略有不同,取材多用太湖水産與湖岸時蔬,也會用到一些長江江鮮來豐富菜單,配酒則随客而定。
船菜的烹饪源于漁家土菜,講求本味,不用過多的外來調味料。
後來正規餐廳的大廚們也紛紛涉及船菜,帶來了不少新的理念,也用本地的食材開發了許多新菜,令船菜的宴席更加豐盛起來,口味也向多元化發展。
每年此刻,春雷響過,水裡諸般鮮活之物肥美起來,也引得好吃之徒食指大動,紛紛往湖鮮的出産地趕。
江南水網密布,無錫、蘇州、常州、宜興、湖州等地皆臨太湖,自古被稱為“魚米之鄉”,水産品數量豐富,品種多樣,沿湖各地皆有船菜待客,年年都有人來賞景嘗鮮,尤以無錫一帶最有特色。
太湖是華東地區最大的淡水湖,周圍有七十二峰,一派秀麗。太湖古稱“震澤”,古人認定它是一場天變引發地動而形成的,後人對太湖的形成反而各有說法,近來才根據科學考據,證實的确源于一萬年前的隕石撞擊。在這個問題上,後世的科學家輸了古人不少,至于古人如何能得知其中由來,至今仍是未解之謎。
太湖為天賜,湖中的諸般水産同樣也是天賜佳肴,離了太湖似乎就缺了那麼一點味道,不論是鼎鼎大名的太湖三白(白魚、銀魚、白蝦),還是其他魚蟹水産之類,包括岸邊的稻米蔬果,皆如此。
船菜風行于清朝,江南大戶人家喜逐風雅,做畫舫雕樓行于湖中,宴艙烹魚,船頭品茶,一半是吃美味,一半是吃感覺。
畢竟湖上行舟也有不便之處,現在不少人将船菜搬到了湖岸邊,沿湖設席,坐的依舊是船,隻不過不用離岸。
傳統的船菜,白天畫舫,夜來燈船,裝飾上古色古香,船菜的菜肴,相應也會有些盆飾。不過,我更看重以味取勝的船菜,出品自然,味道更自然。
油炸鰟鮍魚
鰟鮍魚個頭小,最長不過十幾公分,但是自有鮮味,适合油炸後做餐前冷碟。
漁民打漁,鰟鮍魚基本上都是附帶着其他魚撈上來的,多是自家享用,數量多了才會拿去集市上賣。
油炸鰟鮍魚是江南土菜裡的常見菜,口感酥脆,味鮮美,能帶骨嚼,可堪比油炸小黃魚。也有人将鰟鮍魚作為觀賞魚,養在自家魚缸裡伺弄,可見,大家喜愛鰟鮍魚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
皮蛋豆腐
皮蛋豆腐是哪裡都可以吃到的家常菜,但是真正對味的,相當少。我吃過很多地方的皮蛋豆腐,不論是正規餐廳,還是農家風味,都會看見上面堂而皇之地灑了味精或者雞精,這個就很尴尬了。
真正的皮蛋豆腐蘸水,是燒熱麻油和辣油,澆在杭椒、小米椒、蒜頭、蔥末上,再用醬油、香醋、鹽、糖調味,最後點綴蔥花和榨菜末。
皮蛋要用黃金皮蛋;豆腐則靠刀工剞花,吃透蘸水的味道;上菜時,當略有溫度。
鹽水白蝦
一般船菜,冷碟過後,會先上鹽水白蝦。
鹽水白蝦用的是傳統的白灼燒法,稍許加鹽調味,不令其失本味,白蝦顔色淺白,近看微微泛紅,說明是正宗的太湖産物。
雖說隻是早春時節,但是蝦肉已經非常飽滿,摘去蝦頭,連殼同嚼,綿軟的蝦殼被咬破之時,天然的鮮味連同汁水一起迸發出來,美妙異常。
銀魚炒蛋
銀魚無刺無骨無鱗,個頭小但是體征特别,渾身銀白可人,口味鮮軟,如果單吃,一大盤銀魚很容易就被瞬間消滅,所以一般都會配些其它東西一起燒。
以前太湖漁家靠水吃水,以“三白”為食,但是小孩子吃東西往往沒有節制,見了銀魚便控制不住,一碗飯沒吃到一半,盤中的銀魚就沒有了,所以漁家會将銀魚和白蝦一起燒,消滅銀魚就沒那麼容易了。
現在,銀魚炒蛋更為常見,兩者的口感比較相近,鮮味相輔相成,不會相互沖突。
還有一道傳統菜,叫“銀魚豆腐”,是将湯水燒熱後,放入活銀魚,再下一整塊豆腐,銀魚受熱,紛紛鑽進涼的豆腐裡,成菜後,豆腐裡面嵌滿銀魚。人類為了吃,真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以前上海的松江,有人在水邊捕銀魚,現場支起鍋做銀魚豆腐,現在松江銀魚銳減,此番情景已成絕唱。
清蒸白魚
太湖白魚被稱為“太湖銀刀”,相傳明末清初,太湖的武裝漁民抗擊清兵,刀卷箭折之際從水裡摸出一件器物繼續砍殺,吓退清兵,其後才發現手裡拿的居然是一條白魚,故得此名。
白魚自古為貢品,魚身細,魚骨細,魚鱗也細,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但是鱗片下卻富含脂肪,所以味道鮮香,魚肉的口感也非常細膩。
傳統的銀魚做法,是一剖為二,用姜、酒腌出體液後,上籠清蒸,這也是白魚最好的吃法。如果過多地使用其他重口味調味料,失去了原色原味,就大煞風景了。
紅燒翁公魚
黃颡魚在無錫喚作翁公魚,在其他地方各有不同的叫法,有昂刺魚、昂公、嘎牙子、黃刺、黃臘丁等。
我們平時吃到的翁公魚都屬于小魚,但是味道鮮美,通常燒湯,魚肉細嫩,湯味可比鲫魚湯,是春天裡的一大念想。
稍微大一點的翁公魚可以紅燒,濃醬挂汁,一條魚,一杯黃酒,更有船家的感覺。
紅燒鮰魚
船菜上也有一些長江的水産,鮰魚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在烹饪的時候又跟我們平時吃的菜館裡不一樣,用的是生抽,量也比較少,所以顔色并不深,反而有點泛紅。魚的本來鮮味比較重,沒有被醬油的味道蓋過,無錫烹饪的甜味,更吊起了鮮味。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紅燒鮰魚特别勾人,菜量大,滿滿一盤,吃完魚肉,叫一份揚州炒飯,用紅燒鮰魚的湯汁一拌,看着是滿滿的罪惡,吃進嘴裡,又好比當庭釋放。
辣炒螺蛳
螺蛳是漁民的家常菜,以前漁民都喜歡摸幾把螺蛳,用醬油一炒,一個個吮來下酒,後來進了餐廳,但是因為吃起來麻煩,也不上檔次,所以一直很少在高檔館子裡現身。
現在有的餐廳做螺蛳菜,若想把價格提一提,都要挑出了螺肉再烹饪。
但是螺蛳與船菜就很般配,用幾種辣椒炒出來,鮮辣無比,讓人想起了大學時期,學校後門的排檔。
吮不來螺蛳的人,都是用牙簽一個個挑的。我小時候也不擅長吃螺蛳,長大後,某一天突然開竅,吮起螺蛳溜得不行。這技能,實在教不來,有些人,極愛螺蛳,但就是一輩子用牙簽的命。
蚌肉豆腐
河蚌是江南地區的人所喜愛的一種土菜食材,蚌殼撬開後取肉,切成條狀,或炒、或煲湯都可以。
蚌肉豆腐,要用耐煮的老豆腐,湯汁滲入豆腐的氣孔中,别有風味。有時候,蚌肉煮得老了,口感不怎麼樣,也不會有人在乎,這道菜,吃豆腐就足夠了。
河鲀魚湯
暗紋河鲀魚又叫“暗紋東方鲀”,船菜餐桌上的多為養殖,毒素可以忽略不計。
河鲀魚湯味極鮮,但最妙的還是魚肝和魚皮。魚皮一邊光滑,一邊帶沙刺,厚而結實,有彈性,口感獨特,懂吃的人一定不會放過。
多數人吃河鲀魚皮,是将其翻轉過來,光滑的一面朝外,小心翼翼地吞咽下去。其實這樣吃,毫無意義,一來不咬開嘗不到裡面的鮮味;二來感受不到又彈又糯的口感;三來咽那東西,比咽大藥片還難受,還不如咽氣算了。
要我說,如果你的口腔和腸胃能受得了粗粝的沙刺,那就慢慢地嚼,享受美味吧。如果不能接受,索性就斷了念想,不要去碰那河鲀魚皮。
鹹肉葷湯筍幹
船菜跟其它中餐一樣,後廚多會用雞、豬骨、魚骨之類的吊一鍋底湯。若是客人來了,切上幾片存着的鹹肉,放一些筍幹,就是一鍋鹹肉葷湯筍幹。
吊底湯這事,可講究了。以前上海街邊有對夫妻,每天下午都會端一大鍋“白鴿濃湯”出來賣,裡面見不到一絲鴿子肉,卻出奇地鮮。後來有人跟蹤夫妻倆才知道,他們一大早去菜場收了别人不要的鴿子骨和黃鳝骨,回來油裡一過,炖到下午,便有了這“白鴿濃湯”。
清炒金花菜
這東西略帶噱頭的叫法是“金花菜”,正式的名字是“南苜蓿”,我們不如直稱其俗名“草頭”。
在一桌船菜裡基本上全是以葷菜為主,所以搭配上新鮮的綠葉蔬菜顯得尤為重要。草頭就是蔬菜的首選,吃法是酒香炒,口感脆嫩,汁水鮮甜,白酒香十足。一般點這道菜的時候,我都會看人頭讓店家多加點量,否則一人一筷子,就見底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餐館裡一下子冒出很多新鮮玩意兒。有一道菜叫“三葉菜”,價格還不低,大家以為又是什麼新東西,點來一看,原來就是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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