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讀詩·第七輯

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

（一）張籍《節婦吟》

這是一場未遂的出軌事故，故事最終沒有釀成事故，它是元白詩派的代表性人物張籍的作品——《節婦吟》

張籍《節婦吟》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是一首叙事詩，開頭便抓人心弦，全詩以女子的口吻來寫：你也知道我有家室，卻贈給我一對明珠，這對明珠很明顯是表達愛慕之情的，似乎故事要發生了。

我也知道你的纏綿情意，就把那對明珠系在我的紅羅短衫上，故事似乎正朝着事故前進，卻突然來了兩句：我家高樓連接着皇家園林，我丈夫又是禦前侍衛，拿着長戟在皇宮裡值班。

這幾句是什麼意思呢？哈哈，其實你若讀過《陌上桑》那就好理解了，秦羅敷面對太守的調戲強搶，也是大力誇贊自己的家世和丈夫，以使太守知難而退，“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這名節婦似乎還怕對方讀不懂自己的心意，便直接說道，我雖然知道你是真心實意，但我已發誓與丈夫生死與共，誓死不渝。我還是把明珠還給你，恨隻恨我沒在未嫁之前遇到你。

至此，故事終究隻是故事，沒有你期盼的事故，我們不得不感歎這是一個多麼理性的女子。

這首詩的題目全稱是《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也就是這是寫給當時平盧淄青節度使李師道的一首詩，面對李師道的拉攏，張籍通過這首詩予以委婉拒絕，我會像節婦一樣堅守節操，維護國家統一，不會接受你的拉攏。

中國詩歌有“香草美人以配忠貞”的傳統，于斯可見！

（一）白居易《輕肥》

一句傳神，一句定情，詩歌中的有些句子就能起到這樣一種作用。通俗點說吧，如果沒有這兩句，它可能就是一首普普通通的詩，有了這兩句，詩歌的境界和格局立馬就顯現出來了，如白居易的《輕肥》：

輕肥 白居易

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

借問何為者，人稱是内臣。

朱绂皆大夫，紫绶或将軍。

誇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

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鱗。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前十四句比較艱澀，不大好懂，但我們能夠大緻看出這描寫了一場繁華的宴會，參會的都是内官、大夫和将軍，宴會上菜品豐盛，美味佳肴，酒香四溢，瓜果飄香，參會的人酒足飯飽，意氣豪邁。

似乎這是一首很尋常的詩，富貴人家的生活寫照而已。

别慌，還有後兩句——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就是這一年，江南發生了旱災，衢州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

紙醉金迷，歌舞升平，突然被人按下了休止符，死一般的沉寂，然後就是無盡的沉思，強烈的對比讓讀者來不及反應，就一下子墜入震撼的萬古深淵。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十四句對兩句，卻被這兩句完勝，所謂畫龍點睛，此之謂也。

（三）王翰《涼州詞》

你讀過的最悲壯的詩句是？我的回答是——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涼州詞 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明知将死而又不知何時，這更是一種悲哀，唯有“醉卧沙場”，很明顯這樣的行為别人又理解不到，一句“君莫笑”道出多少苦澀與悲哀，

古來征戰幾人回？那就醉吧。

“涼州詞”是涼州歌的唱詞，不是詩題，是盛唐時流行的一種曲調名，很多人都寫過，比如王之渙——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涼州大概在今天的甘肅武威，塞外重鎮。這兩首《涼州詞》可以參照閱讀，孤城遙望，黃河白雲，羌笛嗟怨，春風不度，典型的邊塞風光，這是何等的凄涼雄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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