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僖宗李懷把皇位傳給他的弟弟李晔時,帝京宮阙的繁華盛景已然不複存在了。唐昭宗乾甯三年(896年)初秋,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出兵京畿,占領長安,于是,李唐皇室的家園,便在中和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洗劫中變成 了一片瓦礫。此時,昭宗皇帝正被鎮将韓建挾持,困駐華州(今陝西華縣)。
光化元年(898年)八月,昭宗皇帝從華州回到長安宮城。這一年,剛好是他做唐宮之主的第十年。幾經颠沛流亡之後,當年這位全心緻力于重振帝業的大唐天子,幾乎全然喪失了那種至尊的帝王威儀。在他回到西京的兩年以後,竟然做了自己家奴的階下囚!
同六計五年前太和年間的形勢有些相似,昭宗皇帝因為痛惡宦官而試圖除盡宮中閹黨,然而,這一時期在宮裡執掌權柄的宦官,各自有不同的藩鎮勢力作為後台,背景十分複雜。這一來,比太和末年那場甘露事變更慘的悲劇發生了。
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的一天,皇帝岀宮到禁苑打獵,并在苑中設宴,和侍獵的宦官鬥酒。入夜,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從右銀台門進了大明宮,穿過紫宸門、宣化門和思玄門回内宮的乞巧樓。處于迷狂之中的皇帝, 一路随手砍殺在門口值班的宦官和出來接他的宮女。
第二天上午,到了八九點鐘,紫宸門仍遲遲未開。這時,左軍中尉劉季述急急到中書省院找宰相崔胤,向他請示說:“紫宸門不開,内宮必有變故。我是内臣,行動比較方便, 請丞相準許我入宮去看個究竟。”在得到崔胤的同意之後,劉季述便火速從東内宛調來一千禁軍,把紫宸門撞開後進了内宮。他四處一問,知道了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
劉季述離開内宮後,徑直又去了中書省,向崔胤報告宮裡的情況,并說:“聖上做事如此荒謬,哪裡還能治理天下!廢昏立明,自古有之,而廢立之舉實屬為社稷計宜,并非叛逆。”崔胤聽了他的話,沒敢表示異議。随後劉季述便拟了一份請皇太子監國的聯名狀。很快,劉季述又召集了大臣入朝并陳兵殿庭,拿出聯名狀讓宰相和文武百官一一簽名。就在此刻,宣化門外已經埋伏好了上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劉季述和右軍中尉王仲先等十幾個人剛剛進了乞巧樓,宣化門外的伏兵随後便大喊着沖到樓南側的思政殿前,斬殺那些驚呼四散的宮人。酒醉未醒的皇帝被這突然的事變吓得不知所措,猛地從龍床上跌落下來。當他起身要跑時,劉季述和王仲先一步上前把他拉住,挾拽着他按到禦座上。
何皇後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見到了劉、王二人便謙恭地說:“軍容不要驚擾宅家 (指皇帝),有事可以聽憑你們商量。”這時,劉季述拿出百官聯名狀交給皇 帝,明确提出讓皇帝退位的要求。皇帝一聽感到十分詫異,不解地說:“昨天和你們在一起聚宴飲樂,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怎麼竟會岀這樣的事呢?”劉季述答道:“今日之事非岀臣等之心,而是南司執意要求皇太子監國,衆情難遏,臣等不得已而為之。請陛下暫且先到東宮頤養,待局勢稍定之後,再迎歸大内(指西内太極宮)。”何皇後在一旁忙說:“宅家快依了軍容的話罷!”說罷,馬上取來傳國寶玺交給劉季述。
宦官把皇帝和何後扶上同一輛乘辇,送他們去了東宮少陽院,繭行的妃嫔侍從總共隻有十幾個人。不料,一進少陽院,劉季述突然變了臉色,開始尖着嗓子曆數皇帝的罪過一“某時某事,你不聽從我的話,這是罪過之一;……”每數一罪,便用手中的銀杖在地上劃一道,劃了幾十下之後還不罷休。
過了很長時間,劉季述才離開少陽院。出門後,他親自把院門鎖好, 并吩咐将作監派工匠把整個院門用鐵水澆鑄封死,隻在牆上開一個遞送飲食用的小孔。左軍副使李師虔奉劉季述之命,率軍圍守少陽院,監視皇帝的一舉一動,随時向劉季述彙報。
按規定,兵器針刀之類的東西一律不能送入院 中,即使皇帝隻要些錢帛紙筆,也根本沒有人理睬。隆冬大寒時節,和皇帝一同被關在少陽院的妃嫔、公主無衣無被,她們每天從早到晚号哭不停。
從昭宗皇帝被幽禁時起,劉季述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開始有意地在皇宮内外制造一種森然恐怖的氣氛。他每天半夜在宮裡殺人,天亮之後把屍體運出宮外。一連許多天,每天都有十輛運屍車駛岀宮門,不過,每輛車上至多隻裝一二具屍體。凡是皇帝寵信的人,包括宮女、宦官、方士、和尚、道士以及皇帝的弟弟睦王李倚,統統免不了喪生于這場詭秘的屠戮。
殺戒一開,往後的政局一發而不可收拾。先是崔胤勾結朱溫謀殺劉季述,滅其三族,扶唐昭宗複位,而後又大誅宦官七八百人,内侍省血滿院,以至宮中外傳诏命,隻得改派宮人出入,随後朱溫又殺崔胤,脅持唐昭宗到洛陽,并撤屋毀房,盡驅長安城中男女老幼循渭水東下,鬧得民怨沸騰。
怨聲未消,朱溫已将昭宗、哀宗一一害死,自己做了皇帝,改國号為梁。像所有無法逃脫覆滅命運的封建王朝一樣,輝煌一時的大唐王朝,終于在它生命的黃昏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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