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别
劉媛玲
昨天看到董卿與白岩松的一段對話,談到故鄉,談到離别,白岩松說,每一次離别,都是一次小型死亡。
如石激水,一句話,頓讓我的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從離開家到大荔求學那天起,這一生,我經曆過多少次這樣的"小型死亡"?我的父母經曆過多少次這樣的"小型死亡"?那時年輕,離開家時,興奮異常,心裡隻有詩和遠方,背起母親為我打理的行裝,就頭也不回地直奔火車站。那時弟妹尚小,父母都常年有病,母親動過手術沒幾年,二妹也隻有十六歲,我竟想也沒想,我這一走,家裡的水誰挑,家裡的活誰幫父母幹?結婚那天,父母親送我到大門口,我望着雙親,心裡盡管有千般不舍,最後還是跟着迎親的人走了。今天想來,我怎麼就那麼走了?怎麼沒向父母磕一個頭,最少鞠個躬,感謝父母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可我沒有,我就那樣走了。想象得到,父母一定站在大門口望着我的身影越去越遠,在身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走了,成了别人家的人。未來不可知,就像我嫁女兒時那樣,除了心揪得一下一下地疼,就是滿腔的美好祝願。直到我的身影消失,父母是怎樣一步一步挪回房間,他們有沒有流淚?我不得而知,但一定,不會好受。
結婚倒也罷了,起碼隔三差五還能見上一面,還能親親熱熱說上幾句話。我讓父母"又死一次"是在八三年我調離富平來到鹹陽。那年秋季的雨怎麼那麼多。那天,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我剛整理好東西,車就來了。我一家三口上了車,車馳出富平街道,透過雨幕,我望着愈來愈遠的故鄉,心開始也下起了雨。我知道,我今天應該回去向父母親告個别,杜村學校離城上并不遠,但因天雨,但因忙着收拾東西,一直沒機會回去,我心裡默默地呼喊着爸媽,我希望父母親能夠原諒我。一到達鹹陽,住處等都安頓好,我馬上給父母寫了封信,說明情況,請父母原諒并放心。我以為我這樣做已經很好了,但在我假期回去後,妹妹悄悄告訴我,我們全家剛離開富平,母親就心髒病複發,住了一次醫院。她離不開她的女兒,舍不得她照管了六年的外孫女兒……
古人有言:父母在,不遠遊。那一刻,我才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自己走了,闖天下去了,一家三口人團聚了,但留給父母的,卻是那日日複日日的恩念和牽挂,是舍也得舍,不舍也得舍的難以言說的傷痛……
從此,每一次回家,就意味着一次離别。每年春節,父親都推着他那輛自行車在車站接我,然後父女倆有說有笑地回家。直到收假,父母親又戀戀不舍地一直送我到南關,有幾次,在接過父母親手裡的東西時我分明看到他們眼裡閃着的淚光,我低着頭躲閃着,不敢看他們的眼睛,但心裡的淚早已經決堤,早已經奔湧而出……
父親去世後那年春節,火車一進入富平站,我就急急地向站台張望,然而,沒有我父親的身影,我再也聽不到看見我後父親那一聲親切的呼喚,我再也不能和推着自行車的父親有說有笑地一同回家。盡管如此,下車後我還是用目光在站台上找尋又找尋,張望再張望,希望出現奇迹,希望再聽到那一聲熟悉的呼喚,直到站台的人散盡。憋着滿肚子的淚回到家,一進門我就趴在父親的靈前号啕大哭。父親,沒有了您,誰心疼地接過我手裡的包放在自行車上,誰關心地問我冷不冷,誰看見我親切地呼一聲"媛玲",誰一路陪我又說又笑地回家……
幾年後,我的母親也離我們而去,我在富平的家,沒有了,隻剩下一個滿地落葉、雜草叢生、戶牖結滿蜘蛛網的空殼。我的弟妹也陸續因各種原因離開了富平,我也就很少回去。我的家、我的故鄉也隻能出現我的夢中……
富平,讓我魂牽夢萦的地方,我隻能在夢裡,書報裡,媒體裡,熟人的口裡,去尋找她,了解她,思念她。父母雖然不在了,但家鄉那根風筝線還沒斷,那裡還有我的親人,我的同學閨蜜,我的同事朋友,我的街坊鄰居,我的母校,我工作過的地方,有我的歡笑,有我的憂傷。當外人問起,我是哪兒的人,我常脫口而出:富平。是的,富平。我不因我來自一個小縣城而有絲毫自卑,就像一個孩兒不嫌母醜,不嫌家貧。我骨子裡認定自己就是富平人,我愛她,那是我的出生地,是我日思夜想的故鄉。
好在,家鄉人并沒有因我的出走而遺忘我。去年,《富平人》平台熱情地接納了我,我可以盡情地在上面一抒胸臆,一解鄉愁,并且認識并擁有了更多的富平朋友。我沒有了家,卻擁有了一個更大的家。我的拙作不斷地出現在《富平人》平台,渾身也充滿了不可逆轉的力量。我把發表的文章,作為對我自己這些年的獎賞,因為,我沒忘記自己是富平人,沒忘記我的故鄉,沒忘記我的根。我愛她,為她的飛速發展欣喜自豪,為她取得的成績祝賀驕傲。
寫于此,不禁又想起白岩松另一句話,就用它作為此文的結尾吧:回頭的地方越清晰,向前走的步伐恐怕就越堅定,這就是故鄉的意義。我,将把這句話作為我的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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