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過不少古裝電視劇,比如《三國演義》、《水浒傳》、《東周列國》等,而文言文也是初中就開始接觸了,下學後自己又看了一些古代的典籍,始終被一個問題所困撓:那就是我、你、他這幾個人稱什麼時候開始進入尋常百姓家的,是早已有之還是上世紀白話文運動後才推廣開?那麼這幾個字在以前有沒有呢,古人是怎麼運用的?
近幾年來思緒更加逼仄,好在有了百度和智能手機,但是這些問題始終不能得到有效解答,好多時候查找小半天,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這些問題或許過于幼稚,或許有人覺得沒有意義。可對于有強迫症的我來說,總想弄出個所以然來。
就這些問題,查了許多資料,也問了不少文字上有造詣的同學、朋友,可是圈子太小,大家回答是清一色的“不知道”、“不曉得”、“喜歡考古的話,你自己去查”!
古人吟唱
後來找到了李白,李白同學說:“至于我嗎,這個字,是經常用的,不信您可以看看我的集子!”李白同學說的不錯,翻看了一下他的作品,還真不少:
代别情人:桃花弄水色,波蕩搖春光。我悅子容顔,子傾我文章。
登太白峰: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邺中贈王大:我願執爾手,爾方達我情。相知同一己,豈惟弟與兄。
在《宣州謝眺樓餞别校書叔雲》中有寫到:棄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李白同學一般是豪情萬丈的,估計這次有點小失意,手頭又沒有酒喝(所謂的舉杯消愁恐怕是自己想象的),于是就寫出這麼婉約的句子來。可是李白同學很快就高興了,甚至有點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将進酒》中有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古來賢者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南陵别兒童入京: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此時的李白已經完全失控,隻有神仙能駕馭了。喝了酒的李白,完全亢奮,滿血複活,就如開了挂似的,進入無敵狀态。
後來失意了,夢遊天姥山:腳著謝公履,身登青雲梯。在夢中喟歎: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别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
當然,李白同學還是有情有義的,為了答謝王倫的盛情款待,曾寫下著名的《贈汪倫》:李白乘舟将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可是實錘鐵證,肯定是喝多了寫的,以後不承認都沒法。一首《贈汪倫》,也讓王倫同學名垂千古,看來就算自己沒本事,也得有個好朋友。
太白醉酒
見李白同學光耀大唐,杜甫、白居易自是不服:“大家均為大唐三傑,誰還能沒有幾篇帶“我”的文章?”
杜甫同學貼出自己《題壁畫馬歌》裡面的幾句:韋侯别我有所适,知我憐君畫無敵。戲拈秃筆掃骅骝,欻見麒麟出東壁。《石龛》中又曰:“熊罴哮我東,虎豹号我西。我後鬼長嘯,我前狨又啼。”後又拿出自己的長詩《北征》,高聲吟唱:“陂陀望鄜畤(fuzhi,古地名),岩谷互出沒。我行已水濱,我仆猶木末。”
白居易同學自是不甘落後,先吟唱了《送兄弟回雪夜》裡面的句子:“灰死如我心,雪白如我發”!然後不加迂回,直接祭出“重器”——《琵琶行》,并且說道:“恁兩個怎能同餘比長短?”《琵琶行》一出,李、杜皆失顔色,隻聽江州司馬唱曰:“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谪居卧病浔陽城。浔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白居易同學先是吟唱,後潸然淚下,李、杜見此,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淚。
浔陽江頭
其實不光是唐人喜歡在詩詞中用“我”字,來稱呼自己,其他朝代的大詩人也不例外,比如宋朝的知名詩人蘇轼、歐陽修、柳永、陸遊、黃庭堅、辛棄疾、晏殊、嶽珂(嶽霖之子、嶽飛之孫)等,三國時候的曹植、曹丕,還有明清的一些大詩人包括清帝福臨都在自己的詩詞中多次用到“我”,而較早的應該是先秦的一首《楊朱歌》了:
天其弗識,人胡能覺。匪佑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醫乎巫乎,其知之乎。
南北朝還有一篇比較出名的辭賦,就是家喻戶曉、老幼皆知的《木蘭辭》了,裡面寫到: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土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由此可見,“我”字從古到今,用的還是比較普遍的,但是大多見于詩詞中,那麼在其他文體中,古人是怎麼稱呼自己的呢?依據身份地位、性别年齡不同,大緻有這些:
自稱名字:比較在《三國演義》中,劉備常稱自己為“備”,曹操經常稱呼自己為“操”,諸葛亮稱呼自己為“亮”,而關羽則自稱“關某”,屬于比較驕傲的類型。
自謙的稱呼:皇帝稱自己為“寡人”、“朕”、“孤”,老人稱自己為“老叟”、和尚自稱為“貧僧”,道士自稱為“貧道”,宦官稱呼自己為“咱(za)家”。還有其他一些稱呼,比如“不才”、“區區”“鄙人”、“愚兄”、“小弟”等。
《水浒傳》中魯智深對自己的稱呼“灑家”!這是宋元時代北方的口語,類似現在的“俺”、“咱”等。
常見的還有“吾”與“餘”,多用在書面語中。
女子對自己的稱呼也是有多種的。年老的婦人稱呼自己“老身”、年輕的稱呼自己“小女子”、結過婚的稱呼自己“妾身”、“賤妾”、“奴家”,寡居的太後稱自己為“哀家”。
彳亍獨行
那麼古人如何稱呼對方呢?
古人是很少用“你”字的,不過在古詩詞中還是可以找到的:
宋朝的蔡伸有一首《長相思》,裡面寫到:我心堅,你心堅,各自心堅石也穿。誰言相見難。小窗前,月婵娟,玉困花柔并枕眠。今宵人團圓。
石孝友在《惜奴嬌.我已多情》這首詞中多次用到“你”字,因為這阙詞還是比較有意思的,就全文奉上,為多情客提供一些“筆墨武器”:
“我亦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盡他們,劣心腸、偏有你。共你。風了人、隻為個你。宿世冤家,百裡忙、方知你。沒前程、阿誰似你。壞卻才名,到如今、都因你。是你。我也沒、星兒恨你”。這麼直白、熱辣辣的句子,也隻有熱戀中的男女,才能到達這種狀态。文人自古多情種,從這阙詞,也可以窺探一二。
黃庭堅《少年心.添字》上阙:心裡人人,暫不見、霎時難過。天生要你憔悴我。把心頭從前鬼,著手摩挲。抖擻了,百病消磨。
柳永《秋江月》下阙:盈盈眼淚,漫向我耳邊,作萬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難見。待信真個,恁别無萦絆。不免收心,共伊長遠。這裡面的“你”、“恁”、“伊”都是指對方,柳永老師這樣用,應該是為了避免重複。
曉風殘月
宋朝的大奸臣賈似道,也寫了一首詩,裡面也用了“你”字:喂食還須知一件,莫信傍人叫你換。雞荳陵肉盡非宜,不及朝朝黃米飯。一般大奸大壞之人,都是有過人之處的,或貌美、或書畫絕倫、或詩詞俱佳,都是當世人才,活着時候,雖然壞事做盡,但都是混得很好的。迎合世道,翻雨覆雨,縱橫捭阖,情商智商都很高,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被後世尊為神仙的呂祖、純陽子呂洞賓,平生悟道之餘,也是喜歡吟誦兩句的,雖然水平不算太高,畢竟出自“神仙”之手,看他的“你”字如何用的,六麼令:東與西,眼與眉。偃月爐中運坎離,靈砂且上飛。最幽微,是天機,你休癡,你不知。畢竟是“神仙”,出口居高臨下,仙味十足。是啊,我們肯定不知道,知道的話,都成仙了。
馬钰,王重陽的大弟子,全真教第二代宗師,在《射雕英雄傳中》曾有一段時間天天晚上約好郭靖,去山上練武,江南七怪武功平平,教徒弟也很差,沒有耐心,郭靖在他們手下那麼久,怎麼也調教不出來,馬钰隻需一個月,就讓郭靖武力大進。當然這都是金庸金大俠的杜撰,不過也說明馬钰的确是個好老師。能做好老師,詩詞當然不在話下,看他是如何把“你”字寫入詩篇的:
第一阙《萬年春》:不須遠遠遠尋師,自是神仙自是師。真淨真清真至理,至微至妙至真師。愛憎不盡難求道,人我仍存枉拜師。你意不能随我意,我心怎做你心。
馬钰老師還有一阙詞,也是不錯的,《玩丹砂.贈趙公》:萬種全般教得人,怎生教你絕塵心。悟來方可得良因,怕死自然恩愛斷。忘機決定氣神淳,無為清淨合天真。看來要修道成仙,必須脫離凡塵,要做到無你無我更無他。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不然這篇文字就沒法進行了。還是安心做俗人吧,世間最奇妙,比得神仙高,縱然一千歲,無樂有甚好?!
上仙純陽
看似上面諸多詩詞,裡面都有“你”字,其實還是很少的,古人在稱呼對方的時候,用得比較多的還是“汝”、“爾”、“汝等”、“爾等”,有時候也用“乃”字、“伊”字,但不多見。大家都知道的就不一一列舉了,這裡說下“乃”字、“伊”字。
“伊”字在古代可以指代第三人稱,也有用作第二人稱,比如《世說新語》中:勿學汝兄,汝兄自不如伊。還有上面柳永《秋江月》中提到的:不免收心,共伊長遠。這裡面的“伊”字,都指對方,也就是“你”。
“乃”字在古詩詞中做第二人稱也不多見,不過也有,大家耳熟能詳的就是宋代大詩人陸遊的那篇《示兒》: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作為現代第三人稱的“他”,古人是怎麼用的呢?“他”字本做佗。古代漢語裡面,不分人與物,都可以用,如《詩經.小雅.鶴鳴》裡面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裡的“他”,指其他的、另外的、别的。
從下面的詩詞,也可以窺見一二:
陸遊《蝶戀花》上阙:禹廟蘭亭今古路。一夜清霜,染盡湖邊樹。鹦鹉被沈軍莫訴,他時相知何處?
蘇轼《阮郎歸.蘇州席上作》下阙:情未盡,老先催。人生真可咍(hai,譏笑)。他年桃李阿誰栽,劉郎雙鬓衰。
大江東去
明确指出“他”就是第三人稱,意思與現在“他”或“她”相同的卻是不多,但是也有,比較出名的就是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我們隻看下阙: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當然這裡的“他”,可以指美女,也可以指美好的事物。
鄭域《桃園憶故人.春愁》上阙:東風料峭寒吹面,低下秀簾休卷。憔悴怕他看見,一任莺花怨。
趙長卿《浪淘沙》上阙:簾卷露花容,幾度相逢。他知我意欲相通。偏奈天教多阻間,積恨何窮?
蘇轼《定風波》上阙:把酒花前欲問他,對花何吝醉顔酡(tuo,酉+它,酉本意為酒;它本意為蛇,在這裡指喝醉酒的樣子,蛇行啊!)
上面幾首詩詞,基本可以斷定,裡面的“他”字,就是指第三人稱的“他”或者“她”!當然古人指第三人稱的還有“伊”和“乃”兩個字,這兩個字,有時候也可以指第二人稱,這裡不做贅述。
五四運動後,陳獨秀、魯迅、胡适、錢玄同、劉半農等人開始推行白話文。尤其是劉半農,明确提出第三人稱男、女要分開,“他”明确指男人;“她”則是指女人;“它”用來指代動、植物。魯迅先生雖然在自己的文章中仍然用“伊”來指代“她”!可是他對劉半農這一舉動,評價還是很高的:現在看起來,自然是瑣屑得很,但那是十多年前,單是提倡新式标點,就會有一大群人“若喪考妣”,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時候,所以的确是“大仗”。
總地說來“我”、“你”、“他”這些字,古已有之,非近代人發明,隻不過意思和運用的範圍和現在不大一樣。近、現代以來,文字的“分工”也更加具體、更加明确了。這應該是一大進步,我們必須肯定。有了“她”,文字會變得更加優美,我們的生活也會更加美好。咱們就用劉半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為本文畫上句号吧:
半農兄弟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發,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遊。啊!燕子你說些什麼話?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樹在冷風裏搖,野火在暮色裡燒。啊!西天還有些兒殘霞,教我如何不想她?
海舟手書
簽名實例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