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經典詩文?孟浩然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于孟浩然經典詩文?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孟浩然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
散發乘夕涼,開軒卧閑敞。
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
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浩然詩的特色是“遇景入詠,不拘奇抉異”(皮日休),雖隻就閑情逸緻作清描淡寫,往往能引人漸入佳境。《夏日南亭懷辛大》是有代表性的名篇。
詩的内容可分兩部分,即寫夏夜水亭納涼的清爽閑适,同時又表達對友人的懷念。“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開篇就是遇景入詠,細味卻不止是簡單寫景,同時寫出詩人的主觀感受。“忽”、“漸”二字運用之妙,在于它們不但傳達出夕陽西下與素月東升給人實際的感覺(一快一慢);而且,“夏日”可畏而“忽”落,明月可愛而“漸”起,隻表現出一種心理的快感。“池”字表明“南亭”傍水,亦非虛設。
近水亭台,不僅“先得月”,而且是先退涼的。詩人沐浴之後,洞開亭戶,“散發”不梳,靠窗而卧,使人想起陶潛的一段名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與子俨等疏》)三四句不但寫出一種閑情,同時也寫出一種适意──來自身心兩方面的快感。
進而,詩人從嗅覺、聽覺兩方面繼續寫這種快感:“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荷花的香氣清淡細微,所以“風送”時聞;竹露滴在池面其聲清脆,所以是“清響”。滴水可聞,細香可嗅,使人感到此外更無聲息。詩句表達的境界宜乎“一時歎為清絕”(沈德潛《唐詩别裁》)。寫荷以“氣”,寫竹以“響”,而不及視覺形象,恰是夏夜給人的真切感受。
“竹露滴清響”,那樣悅耳清心。這天籁似對詩人有所觸動,使他想到音樂,“欲取鳴琴彈”了。琴,這古雅平和的樂器,隻宜在恬淡閑适的心境中彈奏。據說古人彈琴,先得沐浴焚香,屏去雜念。而南亭納涼的詩人此刻,已自然進入這種心境,正宜操琴。“欲取”而未取,舒适而不拟動彈,但想想也自有一番樂趣。不料卻由“鳴琴”之想牽惹起一層淡淡的怅惘。象平靜的井水起了一陣微瀾。相傳楚人鐘子期通曉音律。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品道:“巍巍乎若太山”;志在流水,子期品道:“湯湯乎若流水。”子期死而伯牙絕弦,不複演奏。(見《呂氏春秋·本味》)這就是“知音”的出典。由境界的清幽絕俗而想到彈琴,由彈琴想到“知音”,而生出“恨無知音賞”的缺憾,這就自然而然地由水亭納涼過渡到懷人上來。
此時,詩人是多麼希望有朋友在身邊,閑話清談,共度良宵。可人期不來,自然會生出惆怅。“懷故人”的情緒一直帶到睡下以後,進入夢鄉,居然會見了親愛的朋友。詩以有情的夢境結束,極有餘味。
孟浩然善于捕捉生活中的詩意感受。此詩不過寫一種閑适自得的情趣,兼帶點無知音的感慨,并無十分厚重的思想内容;然而寫各種感覺細膩入微,詩味盎然。文字如行雲流水,層遞自然,由境及意而達于渾然一體,極富于韻味。詩的寫法上又吸收了近體的音律、形式的長處,中六句似對非對,具有素樸的形式美;而誦讀起來諧于唇吻,又“有金石宮商之聲”(嚴羽《滄浪詩話》)。
(周嘯天)
彭蠡湖中望廬山孟浩然
太虛生月暈,舟子知天風。
挂席候明發,渺漫平湖中。
中流見匡阜,勢壓九江雄。
黯黮凝黛色,峥嵘當曙空。
香爐初上日,瀑水噴成虹。
久欲追尚子,況茲懷遠公。
我來限于役,未暇息微躬。
淮海途将半,星霜歲欲窮。
寄言岩栖者,畢趣當來同。
這首詩是作者漫遊東南各地、途經鄱陽湖時的作品。
孟浩然寫山水詩往往善于從大處落筆,描繪大自然的廣闊圖景。第一二兩句就寫得氣勢磅礴,格調雄渾。遼闊無邊的太空,懸挂着一輪暈月,景色微帶朦胧,預示着“天風”将要來臨。“月暈而風”,這一點,“舟子”是特别敏感的。這就為第三句“挂席候明發”開辟了道路。第四句開始進入題意。雖然沒有點明彭蠡湖,但“渺漫”這個雙聲詞,已顯示出煙波茫茫的湖面。
“中流見匡阜,勢壓九江雄”,進一步扣題。“匡阜”是廬山的别稱。作者“見匡阜”是在“中流”,表明船在行進中,“勢壓九江雄”的“壓”字,寫出了廬山的巍峨高峻。“壓”字之前,配以“勢”字,頗有雄鎮長江之濱,有意“壓”住滔滔江流的雄偉氣勢。這不僅把靜卧的廬山寫活了,而且顯得那樣虎虎有生氣。
以下四句,緊扣題目的“望”字。浩渺大水,一葉扁舟,遠望高山,卻是一片“黛色”。這一“黛”字用得好。“黛”為青黑色,這既點出蒼翠濃郁的山色,又暗示出淩晨的昏暗天色。随着時間的推移,東方漸漸顯露出魚肚白。高聳的廬山,在“曙空”中,顯得分外妩媚。
天色漸曉,紅日東升,廬山又是一番景象。崔巍的香爐峰,抹上一層日光,讀者是不難想象其美麗的。而“瀑水噴成虹”的景象更使人贊歎不已。以虹為喻,不僅表現廬山瀑布之高,而且顯示其色。飛流直下,旭日映照,煙水氤氲,色如雨後之虹,高懸天空,是多麼絢麗多彩。
這樣秀麗的景色,本該使人流連忘返,然而,卻勾起了作者的滿腹心事。“久欲追尚子,況茲懷遠公”,表明了作者早有超脫隐逸的思想。“尚子”指尚長,東漢隐士;“遠公”指慧遠,東晉高僧,他本來是要到羅浮山去建寺弘道的,然而“及屆浔陽,見廬峰清淨,足以息心”,便毅然栖息東林。“追”“懷”二字,包含了作者對這兩位擺脫世俗的隐士高僧是多麼敬仰和愛戴;詩人望廬山,思伊人,多麼想留在廬山歸隐呀,然而卻沒有,為什麼呢?
“我來限于役”以下四句,便回答了這個問題。作者之所以不能“息微躬”是因為“于役”,他還要繼續到長江下遊江浙等省的廣大地區去漫遊,現在整個行程還不到一半,而一年的時間卻将要完了。“淮海”、“星霜”這個對偶句,用時間與地域相對,極為工穩而自然,這就更突出了時間與空間的矛盾,從而顯示出作者急迫漫遊的心情。這對“久欲追尚子”兩句說來是一個轉折,表現了隐逸與漫遊的心理矛盾。
“寄言岩栖者,畢趣當來同”,對以上四句又是一個轉折。“岩栖者”自然是指那些隐士高僧。“畢趣”的“畢”應作“盡”講,“趣”指隐逸之趣。意思是盡管現在不留在廬山,但将來還是要與“岩栖者”共同歸隐的。表現出對廬山的神往之情。
這雖是一首古詩,但對偶句相當多,工穩、自然而且聲調優美。譬如“黯黮凝黛色,峥嵘當曙空”中的“黯黮”與“峥嵘”,都是疊韻詞。形容顔色的兩字,都帶“黑”旁,形容山高的兩字都帶“山”旁。不僅意義、詞性、聲調相對,連字形也相對了。《全唐詩》稱孟詩“伫興而作,造意極苦”,于此可見一斑。
此詩結構極為緊密。由“月暈”而推測到“天風”,由“舟子”而寫到“挂席”,坐船當是在水上,到“中流”遂見廬山。這種聯系都是極為自然的。廬山給人第一個印象是氣勢雄偉;由黎明到日出,才看到它的妩媚多姿、絢麗多彩。見廬山想到“尚子”和“遠公”,然後寫到自己思想上的矛盾。順理成章,句句相連,環環相扣,過渡自然,毫無跳躍的感覺。作者巧妙地把時間的推移,空間的變化,思想的矛盾,緊密地結合起來。這正是它結構之所以緊密的秘密所在。
(李景白)
夜歸鹿門歌孟浩然
山寺鳴鐘晝已昏,漁梁渡頭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餘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栖隐處。
岩扉松徑長寂寥,唯有幽人獨來去。
孟浩然家在襄陽城南郊外,岘山附近,漢江西岸,名曰“南園”或“澗南園”。題中鹿門山則在漢江東岸,沔水南畔與岘山隔江相望,距離不遠,乘船前往,數時可達。漢末著名隐士龐德公,因拒絕征辟,攜家隐居鹿門山,從此鹿門山就成了隐逸聖地。孟浩然早先一直隐居岘山南園的家裡,四十歲赴長安謀仕不遇,遊曆吳、越數年後返鄉,決心追步鄉先賢龐德公的行迹,特為在鹿門山辟一住處。偶爾也去住住,其實是個标榜歸隐性質的别業,所以題曰“夜歸鹿門”,雖有紀實之意,而主旨卻在标明這首詩是歌詠歸隐的情懷志趣。
“漁梁”是地名,詩人從岘山南園渡漢江往鹿門,途經沔水口,可以望見漁梁渡頭。首二句即寫傍晚江行見聞,聽着山寺傳來黃昏報時的鐘響,望見渡口人們搶渡回家的喧鬧。這悠然的鐘聲和塵雜的人聲,顯出山寺的僻靜和世俗的喧鬧,兩相對照,喚起聯想,使詩人在船上閑望沉思的神情,潇灑超脫的襟懷,隐然可見。三、四句就說世人回家,自己離家去鹿門,兩樣心情,兩種歸途,表明自己隐逸的志趣,恬然自得。五、六句是寫夜晚攀登鹿門山山路,“鹿門月照開煙樹”,朦胧的山樹被月光映照得格外美妙,詩人陶醉了。忽然,很快地,仿佛在不知不覺中就到了歸宿地,原來龐德公就是隐居在這裡,詩人恍然了。這微妙的感受,親切的體驗,表現出隐逸的情趣和意境,隐者為大自然所融化,至于忘乎所以。末二句便寫“龐公栖隐處”的境況,點破隐逸的真谛。這“幽人”,既指龐德公,也是自況,因為詩人徹底領悟了“遁世無悶”的妙趣和真谛,躬身實踐了龐德公“采藥不返”的道路和歸宿。在這個天地裡,與塵世隔絕,惟山林是伴,隻有他孤獨一人寂寞地生活着。
顯然,這首詩的題材是寫“夜歸鹿門,讀來頗象一則随筆素描的山水小記。但它的主題是抒寫清高隐逸的情懷志趣和道路歸宿。詩中所寫從日落黃昏到月懸夜空,從漢江舟行到鹿門山途,實質上是從塵雜世俗到寂寥自然的隐逸道路。
詩人以談心的語調,自然的結構,省淨的筆墨,疏豁的點染,真實地表現出自己内心的體驗和感受,動人地顯現出恬然超脫的隐士形象,形成一種獨到的意境和風格。前人說孟浩然詩“氣象清遠,心悰孤寂”,而“出語灑落,洗脫凡近”(《唐音癸簽》引徐獻忠語)。這首七古倒很能代表這些特點。從藝術上看,詩人把自己内心體驗感受,表現得平淡自然,優美真實,技巧老到,深入淺出,是成功的,也是諧和的。也正因為詩人真實地抒寫出隐逸情趣,脫盡塵世煙火,因而表現出消極避世的孤獨寂寞的情緒。
(倪其心)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這是一首幹谒詩。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孟浩然西遊長安,寫了這首詩贈當時在相位的張九齡,目的是想得到張的賞識和錄用,隻是為了保持一點身分,才寫得那樣委婉,極力泯滅那幹谒的痕迹。
秋水盛漲,八月的洞庭湖裝得滿滿的,和岸上幾乎平接。遠遠望去,水天一色,洞庭湖和天空接合成了完完整整的一塊。開頭兩句,寫得洞庭湖極開朗也極涵渾,汪洋浩闊,與天相接,潤澤着千花萬樹,容納了大大小小的河流。
三、四句實寫湖。“氣蒸”句寫出湖的豐厚的蓄積,仿佛廣大的沼澤地帶,都受到湖的滋養哺育,才顯得那樣草木繁茂,郁郁蒼蒼。而“波撼”兩字放在“嶽陽城”上,襯托湖的澎湃動蕩,也極為有力。人們眼中的這一座湖濱城,好象瑟縮不安地匍伏在它的腳下,變得異常渺小了。這兩句被稱為描寫洞庭湖的名句。但兩句仍有區别:上句用寬廣的平面襯托湖的浩闊,下句用窄小的立體來反映湖的聲勢。詩人筆下的洞庭湖不僅廣大,而且還充滿活力。
下面四句,轉入抒情。“欲濟無舟楫”,是從眼前景物觸發出來的,詩人面對浩浩的湖水,想到自己還是在野之身,要找出路卻沒有人接引,正如想渡過湖去卻沒有船隻一樣。“端居恥聖明”,是說在這個“聖明”的太平盛世,自己不甘心閑居無事,要出來做一番事業。這兩句是正式向張丞相表白心事,說明自己目前雖然是個隐士,可是并非本願,出仕求官還是心焉向往的,不過還找不到門路而已。
于是下面再進一步,向張丞相發出呼籲。“垂釣者”暗指當朝執政的人物,其實是專就張丞相而言。這最後兩句,意思是說:執政的張大人啊,您能出來主持國政,我是十分欽佩的,不過我是在野之身,不能追随左右,替你效力,隻有徒然表示欽羨之情罷了。這幾句話,詩人巧妙地運用了“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淮南子·說林訓》)的古語,另翻新意;而且“垂釣”也正好同“湖水”照應,因此不大露出痕迹,但是他要求援引的心情是不難體味的。
作為幹谒詩,最重要的是要寫得得體,稱頌對方要有分寸,不失身分。措辭要不卑不亢,不露寒乞相,才是第一等文字。這首詩委婉含蓄,不落俗套,藝術上自有特色。
(劉逸生)
秦中感秋寄遠上人孟浩然
一丘常欲卧,三徑苦無資。
北土非吾願,東林懷我師。
黃金燃桂盡,壯志逐年衰。
日夕涼風至,聞蟬但益悲。
從這首詩的内容看,當為孟浩然在長安落第之後的作品。詩中充滿了失意、悲哀與追求歸隐的情緒,是一首坦率的抒情詩。
第一聯從正面寫“所欲”。作者的所欲,本為隐逸;但詩中不用隐逸而用“一丘”、“三徑”的典故。“一丘”頗具山野形象,“三徑”自有園林風光。用形象以表明隐逸思想,是頗為自然的。然而“苦無資”三字卻又和所欲發生了矛盾,透露出作者窮困潦倒的景況。
“北土非吾願”,是從反面寫“不欲”。“北土”指“秦中”,亦即京城長安,是士子追求功名之地,這裡用以代替做官,此句表明了不願做官的思想。因而,詩人身在長安,不由懷念起廬山東林寺的高僧來了。“東林懷我師”是虛寫,一個“懷”字,表明了對“我師”的尊敬與愛戴,暗示追求隐逸的思想,并緊扣詩題中的“寄遠上人”。這二句,用“北士”以對“東林”,用“非吾願”以對“懷我師”,對偶相當工穩。同時正反相對,相得益彰,更能突出作者的思想感情。
詩人進而抒寫自己滞留帝京的景況和遭遇。“黃金燃桂盡”,表現了旅況的窮困;“壯志逐年衰”,表現了心意的灰懶。對偶不求工穩,流暢自然,意似順流而下,這正是所謂“上下相須,自然成對”(《文心雕龍·麗辭》)。
七句寫“涼風”,八句寫“蟬鳴”。這些景物,表現出秋天的景象,恰好扣住題目的“感秋”。涼風瑟瑟,蟬鳴嘶嘶,很容易使人産生哀傷的情緒。再加以作者身居北土,旅況艱難,官場失意,呼籲無門,怎能不“益悲”呢?
這首詩最顯著的特點,在于直抒胸臆。情之難抒,在于抽象。詩人常借用具體事物的形象描寫以抒發感情;表達感情的詞語,往往一字不用。而此詩卻一反這種通常的寫法。對“一丘”稱“欲”,對“無資”稱“苦”;對“北土”則表示“非吾願”,思“東林”自然“懷我師”;求仕進而不能,遂使壯志衰頹;流落秦中,窮愁潦倒;感涼風、聞蟬聲而“益悲”。這種寫法,有如畫中白描,不加潤色,直寫心中的哀愁苦悶。而讀來并不感到抽象,反而覺得詩人的率真,詩風的明朗。
(李景白)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孟浩然
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
還将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這首詩在意境上顯得清寂或清峭,情緒上則帶着比較重的孤獨感。
詩題點明是乘舟停宿桐廬江的時候,懷念揚州(即廣陵)友人之作。桐廬江為錢塘江流經桐廬縣一帶的别稱。“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首句寫日暮、山深、猿啼。詩人伫立而聽,感覺猿啼似乎聲聲都帶着愁情。環境的清寥,情緒的黯淡,于一開始就顯露了出來。次句滄江夜流,本來已給舟宿之人一種不平靜的感受,再加上一個“急”字,這種不平靜的感情,便簡直要激蕩起來了,它似乎無法控制,而象江水一樣急于尋找它的歸宿。接下去“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語勢趨向自然平緩了。但風不是徐吹輕拂,而是吹得木葉發出鳴聲,其急也應該是如同江水的。有月,照說也還是一種慰藉,但月光所照,惟滄江中之一葉孤舟,詩人的孤寂感,就更加要被觸動得厲害了。如果将後兩句和前兩句聯系起來,則可以進一步想象風聲伴着猿聲是作用于聽覺的,月湧江流不僅作用于視覺,同時還必然有置身于舟上的動蕩不定之感。這就構成了一個深遠清峭的意境,而一種孤獨感和情緒的動蕩不甯,都蘊含其中了。
詩人何以在宿桐廬江時有這樣的感受呢?“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建德當時為桐廬鄰縣,這裡即指桐廬江流境。維揚,揚州的古稱。按照詩人的訴說,一方面是因為此地不是自己的故鄉,“雖信美而非吾士”,有獨客異鄉的惆怅;另一方面,是懷念揚州的老朋友。這種思鄉懷友的情緒,在眼前這特定的環境下,相當強烈,不由得潸然淚下。他幻想憑着滄江夜流,把自己的兩行熱淚帶向大海,帶給在大海西頭的揚州舊友。
這種凄恻的感情,如果說隻是為了思鄉和懷友,恐怕是不夠的。孟浩然出遊吳越,是他四十歲去長安應試失敗後,為了排遣苦悶而作長途跋涉的。“山水尋吳越,風塵厭洛京”(《自洛之越》),這種漫遊,就不免被罩上一種悒悒不歡的情緒。然而在詩中,詩人隻淡淡地把“愁”說成是懷友之愁,而沒有往更深處去揭示。這可以看作孟浩然寫詩“淡”的地方。孟浩然作詩,原是“遇思入詠”,不習慣于攻苦着力的。然而,這樣淡一點着筆,對于這首詩卻是有好處的。一方面,對于他的老朋友,隻要點到這個地步,朋友自會了解。另一方面,如果真把那種求仕失敗的心情,說得過于刻露,反而會帶來塵俗乃至寒伧的氣息,破壞詩所給人的清遠的印象。
除了感情的表達值得我們注意以外,詩人在用筆上也有輕而淡的一面。全詩讀起來隻有開頭兩句“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中的“愁”、“急”二字給人以經營錘煉的感覺,其餘即不見有這樣的痕迹。特别是後半抒情,更象是脫口而出,跟朋友談心。但即使是開頭的經營,看來也不是追求強刺激,而是為了讓後面發展得更自然一些,減少文字上的用力。因為這首詩,根據詩題“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寫不好可能使上下分離,前面是“宿”,下面是“寄”,前後容易失去自然的過渡和聯系。而如果在開頭不顧及後面,單靠後面來彌補這種聯系,肯定會分外顯得吃力。現在頭一句着一個“愁”字,便為下面作了張本。第二句寫滄江夜流,着一“急”字,就暗含“客心悲未央”的感情,并給傳淚到揚州的想法提供了根據。同時,從環境寫起,寫到第四句,出現了“月照一孤舟”,這舟上作客的詩人所面臨的環境既然是那樣孤寂和清峭,從而生出“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的想法便非常自然了。因此,可以說這首詩後面用筆的輕和淡,跟開頭稍稍用了一點力氣,是有關系的。沒有開頭這點代價,後面說不定就要失去渾成和自然。
孟浩然寫詩,“遇思入詠”,是在真正有所感時才下筆的。詩興到時,他也不屑于去深深挖掘,隻是用淡淡的筆調把它表現出來。那種不過分沖動的感情,和渾然而就的淡淡詩筆,正好吻合,韻味彌長。這首詩也表現了這一特色。
(餘恕誠)
早寒有懷孟浩然
木落雁南度,北風江上寒。
我家襄水曲,遙隔楚雲端。
鄉淚客中盡,歸帆天際看。
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
這是一首抒情詩。根據詩的内容看,大約是作者漫遊長江下遊時的作品。當時正是秋季,天卻相當寒冷。睹物傷情,不免想到故鄉,引起了思鄉之淚。再加以當時作者奔走于長江下遊各地,既為隐士,而又想求官;既羨慕田園生活,而又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因而此詩流露的感情是相當複雜的。
“木落雁南度,北風江上寒”,這兩句是寫景。作者捕捉了當時帶有典型性的事物,點明季節。木葉漸脫,北雁南飛,這是最具代表性的秋季景象。但是單說秋,還不能表現出“寒”,作者又以“北風”呼嘯來渲染,自然使人覺得寒冷,這就點出了題目中的“早寒”。
落木蕭蕭,鴻雁南翔,北風呼嘯,天氣寒冷,作者活畫出一幅深秋景象。處身于這種環境中,很容易引起悲哀的情緒,所謂“悲落葉于勁秋”(陸機《文賦》),是有一定道理的。何況遠離故土,思想處于矛盾之中的作者呢!
這是一種“興”起的手法,詩很自然地進入第二聯。作者面對眼前景物,思鄉之情,不免油然而生。“襄水”,亦即“襄河”。漢水在襄陽一帶水流曲折,所以作者以“曲”概括之。“遙隔”兩字,不僅表明了遠,而且表明了兩地隔絕,不能歸去。這個“隔”字,已透露出思鄉之情。作者家住襄陽,古屬楚國,故詩中稱“楚雲端”,既能表現出地勢之高(與長江下遊相比),又能表現出仰望之情,可望而不可即,也能透露出思鄉的情緒。“我家襄水曲,遙隔楚雲端”,看來句意平淡,但細細咀嚼,是很能體味到作者煉句之妙、造意之苦的。
如果說第二聯隻是透露一些思鄉的消息,帶有含蓄的意味,而又未點明;那麼第三聯的“鄉淚客中盡”,不僅點明了鄉思,而且把這種感情一洩無餘了。不僅自己這樣思鄉,而且家人也在想望着自己的歸去,遙望着“天際”的“歸帆”。家人的想望,自然是假托之詞,然而使思鄉的感情,抒發得更為強烈了。
“迷津欲有問”,是用《論語·微子》孔子使子路問津的典故。長沮、桀溺是隐者,而孔子則是積極想從政的人。長沮、桀溺不說津(渡口)的所在,反而嘲諷孔子栖栖遑遑、奔走四方,以求見用,引出了孔子的一番慨歎。雙方是隐居與從政的沖突。而孟浩然本為襄陽隐士,如今卻奔走于東南各地(最後還到長安應進士舉),卻是把隐居與從政的矛盾集于一身,而這種矛盾又無法解決,故以“平海夕漫漫”作結。滔滔江水,與海相平,漫漫無邊,加以天色陰暗,已至黃昏。這種景色,完全烘托出作者迷茫的心情。
本詩二、三兩聯都是自然成對,毫無斧鑿痕迹。第二聯兩句都是指襄陽的地位,信手拈來,就地成對,極為自然。第三聯“鄉淚”是情,“歸帆”是景,以情對景,扣合自然,充分表達了作者的感情。最後又以景作結,把思歸的哀情和前路茫茫的愁緒都寄寓在這迷茫的黃昏江景中了。
(李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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