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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回憶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1-16 00:59:06

老屋 回憶?作者:李育善老屋“走了”“走了”,是老家的方言,意思就是死了、沒了老屋五十多歲,在這個春天走完了它一生的路,我來為大家講解一下關于老屋 回憶?跟着小編一起來看一看吧!

老屋 回憶(再見老屋)1

老屋 回憶

作者:李育善

老屋“走了”。“走了”,是老家的方言,意思就是死了、沒了。老屋五十多歲,在這個春天走完了它一生的路。

老屋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父親三十多歲時蓋成的。到2006年春上,父親又叫村上人幫忙修繕過。那時的老屋不算老,卻像個老人般病病殃殃。這也正應了農村那句老話:屋子是用來住人的,房能護人,人能養房;要不住人,房子就爛得快。修舊房的事兒,父親看得比啥都重要,不讓我們兄弟插手,也不用我們的錢。一說到錢,他就有點變臉失色地說:“我有退休工資,抹摻房也花不了啥。誰說錢,跟誰急。”

過了六年,到2016年,弟弟又提出拾掇老屋。父母已去世五年了。我知道他的用意,就是把屋内收拾一下,牆刷一下,地面找平。我答應了,讓他去張羅,隻給他撂下一句話:“屋子老樣子不能動,像腰窩子(即在小房牆上開一個方口,晚上放上煤油燈兩面都能照亮)啥的要在。”

兩次修繕老屋,我曾寫過文章《春天,在老屋的那些日子》和《老家》,收入散文集《驚蟄之後》。權當給老屋這位老人做了兩次手術,留下的“病曆”。

三四年前,堂兄在村裡搞民俗開發。找到我說,他出錢把老屋拆了,蓋成民宿,給我留出卧室、書房,剩下的用來接待遊客。老家山清水秀,白天聽鳥叫,晚上看滿天繁星,是城裡人向往的神仙日子。我沒加思索,一口回絕,還有點生氣地說:“老人不在了,老屋是個念想,誰都不許動。”話說得重,讓堂兄很沒面子,随後,再沒提這檔子事兒。

從弟弟拾掇老屋到現在,不過六年,我突然又同意拆老屋了,我這人咋是個出爾反爾的家夥,成了出賣老屋的“叛徒”?

去年回老家,弟弟告訴我,老屋屋頂中間陷下去了,從外面看成了一個“凹”形,擔子離後牆擡起了十幾厘米。他說,這種“工”字形擔子,吃力都在擔子上,時間一長,擔子一壞,弄不好房就塌了。他又去請了專家鑒定,結論也是老屋不安全了。要麼換擔子,要麼給擔子下頂個柱子,最好是拆了。弟弟的主意就是拆了,重蓋。我沉默無語。

親朋好友勸我還是聽弟弟的話。一位好友,他退休後也正在拆了老屋,重蓋。他也勸我:“老弟呀,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要說對得起老人,就把房蓋好,老人在那邊也安心。我以前跟你一樣,一說拆老屋就急。現在想通了。老人勞累一輩子留下的老屋,在咱手裡要變成新屋,給兒女也留個結實的老屋。”

反複思量,我跟弟弟說:“咋弄我不管,你看着弄去。”

定好是趁着五一假期搬老屋的東西。弟弟一早就開車來接我。在車上,我們話很少,我心裡依然是沉沉的。到棣花街,弟弟說買點蒸馍,我去買了。車進陳家溝口,過了爺廟,就是苗溝的山水了。路兩邊的槐樹上,滿是白色的槐花,像堆滿積雪。山澗有淙淙的流水聲和鳥的叫聲。坡上嫩綠,在陽光下,泛着油光。平時看到這些我會激動,今天卻是心靜如水。

到家門口,本家的兄弟們正在房山豁搬一堆舊椽。他們幹活,我也插不上手,一個人跑到房後面,到父母墳上坐了好一會兒,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又從深過腰的草裡,走到南邊的寺凹溝。過去上山割草走的小毛路已沒有了,全被樹擠滿。幾處條田裡的松樹,都在老碗口粗。那棵半摟粗的,是爺爺帶我去一同栽的。爺爺已離開四十多年了。那兩棵直直的、有三四丈高的,是我跟母親一塊栽的。坡上的幹樹葉,腳一踏,沒過腳脖子,挨地面處都成腐殖質了。忽而,咋是奶奶在那兒,她老人家背着背簍,拿着竹耙子,邁着小腳碎步,從溝裡摟着幹樹葉,背回去當柴燒。記得有一次,天黑了還不見奶奶回來,我上山去找,見到她摔倒在石頭堆裡,額頭上擦爛處粘着幹樹葉。我心疼地上前扶她,她卻一甩手,又掙着背起背簍,一搖一晃下山。

山上橫七豎八淨是胳膊粗的樹枝,稍不注意就會被絆倒。我随手撿了一根當拐棍,剛一拄,就斷成兩截,已經腐朽得沒用了。要是放在過去,砍這麼粗的柴火,得跑十幾裡,還常常是偷砍人家的。

上到山頂,四周山勢起伏,像綠色的海面。原想給老屋子來個“航拍”,樹把村子遮得啥也看不着,隻拍下一片翠綠,一縷炊煙。山頂那棵松樹下,有一堆幹草,邊上有個小洞,我剛想踏過去,“撲棱棱”一聲,一隻野雞“咯咯”飛走了。我坐在樹下歇息,一陣涼風吹來,像奶奶用手背撫摸我的臉。沿山脊朝北走十幾步,一片樹木稀少的空地上,長滿了拳芽。拳芽學名叫商芝,也叫紫芝。剛長出來時,像小娃半握的拳頭,因此叫拳芽。當年四皓避秦之亂,隐居商洛山中,用拳芽充饑,“莫莫高山,深谷逶迤,烨烨紫芝,可以療饑”,就是他們吟唱的《采芝歌》。現在商芝肉是當地一道有藥用價值的名菜。我小心地采着,猛一回頭,咋看見母親在我身後邊采邊沖我微笑?定睛一看,是一片長開了葉子的拳芽。我又靜心去采。拳芽很嫩,手指一掐,“嘣”一聲,嫩杆上流出晶瑩的汁液。拳芽最好在太陽出來前采,不然陽光一照,它很快就張開小手,“老”了,吃不成了。我采了一小堆,捆成一小捆,端在左手上。

下山時,右手還得拽住樹枝,不然會滑倒。走到房後平台上,當年這裡是耕地,種麥子、種苞谷。後來,分田到戶了,栽核桃樹、山茱萸樹。現在,這些樹都被野草簇擁着。山茱萸沒人摘,地上落了一層暗紅。

回到院子,老屋搬出的東西擺滿了一院。鄉親們見到我采了拳芽,紛紛誇我,說村上誰誰,光拳芽就賣了幾千塊哩。他們告訴我,要用開水焯熟,曬幹。這些,我都知道的。我也跟他們一塊兒把東西搬到鄰居家。看到織布機、紡線車,仿佛又看到奶奶、母親忙碌的身影。那個手工編織的草墊子,是母親編的。坐上去,還能感覺到母親的溫度。

拆老屋定在兩天後。我本不想回去,但村裡人說,長子要溜第一頁瓦。這天我趕到老家時,老屋頂上的瓦,已經拆了不少。十幾個人分成兩組,一組在上房,一組在竈房上。房上揭好瓦,遞給另一個人,三五頁瓦順兩個鋼管子,“哧”一聲,就溜到地上一堆濕土裡。這樣,瓦下的快,還不容易碎。地上人随手裝到手推車上。裝滿一車,推到鄰居一個侄子的空場上,那裡有幾個人再把瓦踅成一層一層的圓柱形,下大上小。

我不忍心看拆老屋的過程,更無心去幫忙。在我心裡,拆老屋,就像給失去的親人做解剖一樣殘忍。

下午兩點,瓦溜完了,準備拆椽檩、擔子。我返回城裡,坐進辦公室,像丢了魂兒似的。球友叫去打羽毛球,狠狠打了一場。

晚上,弟弟發來拆過椽的老屋照片,已是殘垣斷壁。我不忍心看,心裡暗暗流淚……

《光明日報》( 2022年05月20日14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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